姜北记得她,“嗯”了一声。
“是这样的, ”护工解释道, “邱枫那孩子说今天是初八,小南不是说他今天结婚吗?邱枫联系不上小南, 非缠着我给你打电话,要我问问你小南的情况,他今天结婚不?在哪儿办呢?”
姜北的手倏地一抖, 剃须刀在下巴拉出一条血痕。
他都忘了,今天是初八, 是江南天天念叨的“下月初八”, 如果他在, 今天应该会很热闹吧。
“小姜?小姜!”护工在喊。
姜北打翻了剃须水,属于江南的味道在一瞬间蔓延开来,疯狂地包裹住他,丝丝缕缕浸到他的每个毛孔里。
“抱歉,江南他是骗……”姜北吞了吞喉咙,改口道,“延期了,他出去玩了,很快就会回来,等他回来我让他联系您。”
“哦……哦,好,”护工讪讪回道,“好吧,我跟邱枫说一声,你让小南好好玩,工钱不着急。”
“好。”
姜北挂断电话,蹲下身收拾一地狼藉,就在此时,门铃响了。
姜北有些恍神,以为江南回来了,立马跑去开门,等看到门外的程琼,他才反应过来江南回家从来不按门铃,只按密码。
“程阿姨。”
“我看到你回来了,”程琼拿着几瓶牛奶,时不时朝屋里张望一番,“小南没跟你一起?我放门口的牛奶好几天没人拿了,就下来问问。”
“他出去玩了,”姜北骗程琼的同时也骗着自己,他伸手接过对方手里的牛奶,故作轻松地说,“他过几天才回来,他让我提醒你的,我忘了。”
程琼将信将疑,姜北沙哑的声音和脸上的疲惫分明不是这样说的:“你没事吧?生病了?”
姜北摇摇头,旋即点点头,也发觉自己的声音没对,他干咳一声,说:“有点感冒。”
“注意身体,”程琼再次朝屋里张望,不安地搓着手,扭头和姜北对视片刻,又问,“小南会回来的对吗?”
姜北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就好,你忙吧,生病了记得去看医生。”程琼嘱咐他两句,转身坐上了电梯,等电梯门一关,她浑身一软,脊背沿着冰凉的墙滑了下去。
——姜北骗她,她知道的。
江南前几天还让她初八来吃饭,而今天,人不见了,姜北还说了个漏洞百出的谎话来骗她。
姜北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嘴了,不过既然程琼没问,他也懒得解释,反正江南会回来的,到时候再解释也不迟。
他抱着这个想法把程琼给的牛奶放进了冰箱,冰箱门打开的瞬间,他再也无法佯装淡定了——冰箱里还屯了好多牛奶和菜,牛奶过期了,菜冻坏了,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江南已经离开好久了,他的房子又变得冷冷清清的。
那个与他日夜厮磨,说要给他养老送终的人真的消失不见了,徒留一片虚无。
情绪的阀门一旦被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姜北把脸埋进只有两度的冰箱,轻轻吹拂的冷风压根吹不散江南在他耳边的低语。
“阿北,你抱抱我。”
“姜副支队,我能勾.引你共进午餐吗?”
“我爱你,明天也是。”
“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给你养老送终呢。”
……
缠绵缱绻的情话一一响起,伴随着皮肤摩擦的细碎声响和汗水滴落的声音,铺天盖地地朝姜北席卷而来,使他绞痛,令他窒息。
他好像做了一场名为“江南”的黄粱美梦,江南的出现于他来说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是他的不敢想与不可求。江南是“梦”的本身,白天是热闹的梦,撒娇时是可爱的梦,夜晚又是沉睡的梦,可现在梦醒了,那种帐然若失感使姜北生出了一种踩空跌落悬崖的错觉。
“骗子。”
姜北从冰箱里抬起头,撞到了脑袋也浑然不知,他看着满冰箱的过期食品,迫切地想找出一样没过期的东西,好以此来证明……
证明什么呢?他想不到,总之要找。
他开始疯狂地翻家里的东西,从厨房翻到卧室,在床头柜中找到了江南画的火柴人春.宫图,他把画本放进口袋,又在衣柜找到了江南的工资卡。
像是要报复江南,要让江南成为穷光蛋,以后只能靠他养活,姜北拿上工资卡冲下楼,找了家最近的银.行,把卡片插.入ATM机,按下密码10086……
但还差一位数。
姜北想,按错了把卡锁了也行,江南想消费,就得回来拿上银.行卡去柜台办理重置密码业务,于是他习惯性地按下一个数字,令他没想到的是,密码居然是正确的,而卡里的巨款更让他瞬间清醒。
江南为什么会在一张不常用的银.行卡里存入一大笔钱?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姜北心念电转。
这就是江南所说的“养老送终”?给笔钱就完了?看不起谁?
做人不能说话不算话,更不能偷工减料。
姜北摸出一张百元大钞存入银.行卡,隔空和江南较着劲,等ATM机把钱吞了,他才发觉自己好傻。
他在ATM机前垂下头,深吸几口气,认为自己不能这样,江南还在等他呢。
他蓦地抬头,眼神恢复了清明,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老周,再帮我查一下x月x号xx批发市场的车辆出入信息,对,扩大范围查,不管是运货的货车还是拉客的三轮,有轮子的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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