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凤强词夺理:“不与尔等一般见识,面包那么多,葡萄干那么小,我委屈我自己,只吃少的,把多的留给你,你怎么不感激我,还反咬一口?摸摸你的良心,还在跳动吗?”
何疏气笑了:“那下回换我来牺牲,以后只要你买了带葡萄干和坚果的面包,我负责解决那些坚果葡萄干,你吃面包就行!”
只要有他们在的地方,斗嘴就不可能停止,一人一鸟甚至已经把这种行为当成枯燥焦虑的调剂了。
广寒已经学会把这些噪音当成花香鸟语的伴奏,开启自动屏蔽系统。
他一直在观察四周环境。
虽然都是在森林里,但是随着他们逐渐深入,植被也越发茂盛,之前在森林边缘偶尔还能看见的路辙没有了,这说明到了这片区域,好奇进来探险的游客驴友已经绝迹了,就算偶尔有人迹,也很难在这片天生天长的原始森林里留下痕迹,一场暴雨,一场狂风,可能就冲刷得干干净净。
雨没有下很久。
老天爷仿佛一股脑把盆子里的水倒干之后,终于开始放晴,但天色没有恢复,依旧是灰蒙蒙的。
凤凤哈哈两声:“到爷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它早就闷久了,见状从背包里挣扎着飞出来,围着两人打转。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爷去也!”
它旋即展翅冲天,哗啦啦几声,很快就消失在林叶掩映之中。
何疏寻思小肥鸟平时这娇生惯养的,来了这原始森林,要是遇到什么毒蛇毒蜘蛛,不得哭着往回跑,寻思刚没喊住它,但转念又想,凤凤来历不简单,在认识自己之前,已经经历了多少大场面,从它平时没事的吹牛里也可见一斑,自己属实杞人忧天了,大抵是因为跟小肥鸟相处久了,真就有种当爹的心态。
想及此,何疏微微叹了口气。
他发现凤凤跟广寒,已经渗透自己的生活太深了。
双方几乎到了不分你我的地步。
这固然不是说对方有什么坏心思,但是有朝一日他们离开,自己难道能习惯从前一成不变的平淡生活吗?
别的不说,光是广寒那手艺,吃惯了之后,何疏现在连外卖都看不上眼了,哪怕偶尔夜班出车在外面饿了,也要忍到回来吃饭,几乎不会再去吃外面的东西。
“咱们来云南之前,你做的那个猪扒包,我现在后悔吃少了,还有一个被凤凤抢走,现在嘴巴馋了,本来想着过来云南起码能吃上一顿地道的云南菜,结果现在还得在这淋雨……”
想起那个猪扒包的滋味,何疏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
猪扒煎得两面金黄,肥瘦适中,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流,香气霎时从舌尖流窜到印堂,味觉以跳水冠军也做不到的旋转十几周完美落水,幸福感在身体各处蒸腾。
最妙的是广寒煎的猪扒包不爱放蔬菜,不会像外头售卖的那样黏黏糊糊非得滚一圈千岛酱或黑椒酱再给你搭上两片生菜,猪扒左右只有同样烘烤金黄的面包片,薄不能太薄,太薄就无法起到调中的作用,厚也不能太厚,太厚就喧宾夺主了。
烤面包的香搭配猪扒的肉汁,那一口足以封神。
何疏当时还得意洋洋,觉得那些粉丝只能隔着屏幕流口水,自己还能满足口福。
现在他却有点后悔了。
正所谓吃的时候越幸福,回想起来就越痛苦,除却巫山不是云。
“回去再做一次猪扒包吧……”
何疏一边说话,一边扭头去看广寒。
对方在上一句话的时候已经没有回复自己了,虽然广寒经常走神,也不至于对自己爱答不理。
但刚抬头,他就停住脚步,神情为之一变。
因为,广寒不见了。
前后左右,全都没有,不存在掉队的可能性,对方更不可能搞这种恶作剧。
那么是,广寒失踪了,还是他自己误入迷障了?
何疏随即想起他们在新寰大厦的经历。
那时候他经常踏出一步,旁边明明近在咫尺的人,也会变得很远,甚至消失不见,他们在多重空间里反复迷路。
但那时是因为,旧日死去的冤魂被囚禁无法散去,怨气构筑成同一空间的另一重时间,时间与时间相叠,又制造出新的空间,层层叠叠,无法切割,最终只能将那些冤魂全部消灭来破阵。
这里又不一样了。
何疏放下背包,从里面摸出一根香,点燃。
天色已经逐渐黑了下来,唯独远方还有一丝天鹅绒般淡蓝色,给长途跋涉的旅人一点最后的慰藉。
何疏把背包带上绑定的手电筒打开,盯着香燃烧时,烟气上升的方向。
“咦?”
烟袅袅上升,他身边明明能感觉到风在吹拂,可烟气偏偏是向上的,一点儿都没有被风睡散向某个方向的趋势。
这就怪了。
他直接把烟掐灭,又拿出一张符。
这是茅山里的辩位符,专门用于这种在野外辨别方向的。
何疏自己不会画符,但他从李映那顺了不少符文——他虽然不会生产符,却是符文的搬运工。
符箓要的多了,李映师门那边自然会问,李映就把何疏的师承,和自己认了个便宜师弟的事情说了下,据说茅山那边还让李映抽空把何疏带回去见见,似乎对他挺感兴趣。
见不见的,以后再说,能多顺点符箓过来,何疏不介意多几个师叔师伯。
第90章
符没有烧开,而是被他折成三角形,压在一块小石头下面。
何疏拿出笔蘸了点朱砂,在石头上点了一点。
“凭谁问来路,拨得云雾开。”
石头下面的符纸竟忽然无火自燃,符火所起的白烟迅速向两边扩散,仿佛两条蜿蜒开去飘忽不定的丝带。
与此同时,何疏听见耳边传来啪的轻微一声细响,像什么薄膜破开。
何疏扭头四顾,发现四周树木好像又跟自己刚刚看见的不一样了。
广寒整站在前方一棵树下,抬头仰望。
何疏松一口气。
“刚我被迷障困住了,你怎么不来找我,还有闲心看树呢?”
广寒转头在嘴边放了根食指,无声嘘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聒噪。
何疏好奇心起,三下五除二将那石头下的符纸残火扑灭,快步走到广寒旁边,也学他抬头去看。
后来回想,何疏都无比后悔这一刻自己的举动。
当时哪怕是稍微犹豫个一秒半秒,或者不走过去,他都不会遇到自己此生能列入十大惊悚时刻之一的场面。
但那时候他看见广寒,就下意识选择了信任,紧接着抬起头——
他看见了一个人。
对方半蹲着站在树上,也正朝树下他们这里张望,嘴角微翘,还带着活灵活现的表情。
那表情,何疏再熟悉不过,甚至天天都能看见。
因为——
那正是他自己!
他自己的脸,出现在自己头顶上!
何疏惊骇莫名,下意识想后退,却不知被什么绊倒,整个人坐在地上。
幸好屁股下面不是泥洼,不止于泥水飞溅浸湿,但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刚才那一眼,突如其来,毫无心理准备,他已经不算胆小,却仍差点魂飞魄散。
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看见自己?
镜子,照相机,以及其它各种影像设备。
唯独不是在森林里,抬头仰望的时候,发现树上也站着一个自己。
何疏不由会想,假如那个何疏才是真正的何疏,那此刻他又是什么?
他还是何疏吗?
双手温暖柔软,隐隐可见读书时虎口因为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手心的纹路也是他所熟悉的,下面则是流淌的血液经脉,手腕还有一颗红色小痣。
过了几秒,何疏才想起朝广寒的方向看上一眼。
刚才从头到尾,广寒都没有出声。
他抬起头。
广寒果然不见了。
何疏皱着眉头,强忍那种不适感,再往树上看去。
那个“自己”也不见了。
所以是幻象?
不,那种感觉太真实了,何疏也没有感觉到任何邪异,不像之前窅魔或小惠故意营造出来的幻境。
他闭了闭眼,试图让心情平静下来。
耳边传来小鸟穿过林间的快活鸣叫,间或擦过枝叶引起婆娑动静,也许这平静悠然中还隐藏着不知名的危险,比如有什么毒蛇正无声穿梭,盯着某个毫无所觉的猎物……
何疏念了好几遍清心定神咒,才终于缓缓睁眼。
还是那片森林,自己也还是坐在原地,甚至连手边那片树叶的位置也没变。
当然,无论是广寒,还是树上那个“自己”,依旧是不见的。
何疏察觉了。
这里的诡异程度,可能超过新寰大厦,或者自己待过的某种幻境。
但如果不是邪物作祟,又会是什么缘故?
真正的广寒又去哪里了?
换作平日,他绝不会轻易离开没留下只言片语,现在是否遇到什么变故,被困住无法脱身?
“我们……你那边……”
“b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