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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邾州
    接下来的路丑丫让马车与队伍分开,等到过城关时再汇到一起。
    马车弃了官道专拣小路走,虽绕了远路比赵初年他们慢上许多,但另外备了马匹,轮换了车夫日夜兼程的赶路。
    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绝不越过两个时辰,原本直奔邾州的路线也改道绕青州再走水路南下。
    如此一来,那些缀在后面的尾巴总是险险的晚了一步,扑了个空。
    就是累得够呛,傅言好不容易挨到下了马车,头一次上船就在床上瘫了三天没起来,吐得腿脚发软不说,整个天地都在眼前晃荡。
    苦着脸的发现还不如让他坐马车呢。
    一行人到达邾州地界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姑娘,打探的人回来了,”赵初年从外面推开门又旋即关上,压低了声音,“城门处光守卫就有一百多号,进城的人挨个检查,就差扒衣服了,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他们此时是在一处栈里,离邾州城只有半日的脚程。
    丑丫坐在桌前,听到他的话没有应声,食指不自觉的缓缓敲着桌面。
    “你们一定要进城?”赵初年只觉脑仁儿疼,“大胤这么大,要不换个地方去?”
    看城门口这阵势,怕是在守株待兔呢,一路上屁股后面总是缀着那么一拨人,就算甩掉了,过不了几日又几乎是前后脚的跟上,也真真是见了鬼。
    赵初年此时不只脑仁儿疼,连脾肺都疼。
    老爷到底是惹了尊什么煞神哟!
    “劳烦赵叔再帮我一件事,”丑丫指尖的动作忽然停下来,“日落之前将乐乐送进城。”
    那些人似乎对她了若指掌,从北漠到邾州,一路上没有围截到她,这里的天罗地网也算意料之中的事。
    但,就算是火海,她也只能去扑一扑。
    坐在一旁的乐韵目光闪了闪,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却只看到面纱下模糊不清的脸。
    “送她一个人进城?”赵初年奇道,“那你们呢?”
    乐乐不过是个普通人,去哪里都容易,难的是另外这两位。
    “已经到了邾州,赵叔也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丑丫说道,“我们自有别的去处。”
    “当真?”赵初年有些不放心,“要去哪里我可以再捎你一程。”
    老爷吩咐下来的事总得仔细办妥当了才行,再说相处了一路也是有些感情的,这姑娘比她闺女还小些,孤身在外也是不易。
    “当真,”丑丫笑了笑,“多谢赵叔这段时间的照料,我与乐乐说会儿话,稍后便劳烦赵叔了。”
    “那成,我会在栈逗留几日,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一声。”
    见她心意已决,赵初年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门吱吖一声在他背后合上。
    丑丫听着他脚步声远去,从袖子里取出一柄匕首在手心划了个口子,又拿了一枚铜钱,鲜血滴落在铜钱上染成了暗红色。
    她收了匕首将铜钱递到对面的女子跟前:“随身带着。”
    “这是什么?”乐韵不是很想拿。
    “护身符。”丑丫随口道,这东西对常人没什么用处。
    乐韵看着那枚暗色的铜钱,这么一小会儿,血色已经沁了进去,显得更加不详,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当她没见过护身符么?哪有人用铜钱当护身符的?好歹也拿个古玉之类,何况还往上头撒血。
    当是驱邪呢?
    蓦然想到驱邪,她身子僵硬了一下,勉强笑道:“我要护身符作什么,又不是上京赶考。”
    丑丫那双比常人更黑几分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目光似乎穿透了身体。
    嗓子枯哑得越发厉害,所以她说话放得极慢,显得有些诡谲而缥缈:“就凭你现在这模样,进不了巫族的族地。”
    莫说去巫族,怕是在太阳底下活不了几日。
    乐韵本就绷紧了心弦,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她心神俱震,猛地站起来慌张退后几步,一时忘记了伤腿,连椅子摔在地上。
    桌上的茶碗里溅出几点水色。
    “你...知道些什么?”她润了下发干的嗓子,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们相处了一月,日日同吃同住,这人从来没有对她表现出别的异样来。
    深不可测?还是...别有图谋?自她这里又能图到什么?
    丑丫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戒备,只将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此行要去找巫族庇护。”
    乐韵捏紧了衣角,几乎察觉不到手心的汗,眼里的惊骇根本无法压下去。
    就在不久之前,她才深刻的明白自己如今是个不容于世的异端,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掩藏好过往的一切,半个字也不能提。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她冷声问道,身子不易察觉的轻颤,一咬牙将拳头捏紧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人若要害她不会等到今日。
    “我?”丑丫恍惚了片刻,瞳孔有一瞬间失了焦距,“我不知道。”
    或者说不记得了,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很多遍,后来便不想了。
    “至于你...”她笑了一下,有些浅淡,“我们也许认识。”
    “可我没见过你。”乐韵不信。
    这人虽说整日蒙着脸,可她看过两次,虽未能看全,但这样的容貌若是见过断不可能忘记。
    即便她死过一次也牢牢记着自己是谁,要回到哪里去。
    “这些并不重要,”丑丫望向她的眼睛,“我可以帮你,也需要你帮我一件事。”
    她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张纸在桌子上铺开,上面只有寥寥的几个字。
    邾州,巫氏。
    还有一个极其繁杂的图案,似乎不是一笔勾成,断断续续的拼凑起来的。
    她将画有图案的那半页纸递给乐韵:“你替我把这个交给巫族。”
    乐韵犹疑的看着桌上的纸:“只是这样?你同巫氏是什么关系?”
    赵叔的人一直管她叫姑娘,那个胖小子唤她丫头或者妹子,说起来并不知道她的名姓。
    纸上的图案她不曾见过,只觉得复杂到眼晕,说是画,却又有些像字。
    “我说过,我不知道。”
    丑丫抬手将另半页纸丢进茶壶里,墨迹在水里晕开。
    “那我要交给谁?”她觉得这人的古怪简直不比自己少上多少。
    “族长。”
    族长?
    乐韵一怔,虽说她是来找巫族庇护,可也没想过能轻易见到族长。
    “我现在是个普通人,就算去了巫族也见不到族长吧?”
    在大胤,有两个地方是寻常百姓无法踏足的。
    一个是王宫,一个是邾州北城。
    在偌大的邾州城里,整个北城都是禁地,巫族在那里存在了千百年,一座族碑,仿佛隔开了阴阳两界。
    她原本也是打算到了邾州后再徐徐图之。
    丑丫的唇角微微一抿,“以你如今这般奇特的命格,进了巫族地界,自然有人来寻你。”
    已亡未死之人本就世间罕见,莫说还能活着走进巫族。
    “好。”死马当作活马医,总好过自己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见她妥协,丑丫便也不再啰嗦:“你去找赵叔,同他早些去吧,那铜钱只能护你一两日,往后如何皆是你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