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梅真是哪里的消息都听得到。
无非就是请个客罢了,老太太又向来菩萨似的,自然是会应的。方婉看了会儿花,就往自己屋子走,刚走到小桥边上,对面走过来一个姑娘,看见方婉便站住了,笑道:四姐姐。
方婉也停住了:六妹妹怎么出来了?你还没大好,这会儿天气虽暖了,只怕冒了风还是不好的。
方家六姑娘方柔笑道:不妨事,我差不多好了,在屋里闷了这些日子,听说今日有好花,出来瞧一瞧,我还特意多穿了一件衣服呢。
她身上是一件半旧的杏色竹叶纹杭缎半袖,白挑线裙子,十分素净,脸色依然有一点苍白,显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方柔是二房庶女,只比方莹小三个月,前些日子感了时气病了,方婉与二房素来没太多来往,上一世她只是去看望了一回,送了一点儿东西,这一次她回来,倒是又去看了一次,陪着她说了半日话。
方柔是姨娘养的,又有一个唐氏那样的嫡母,在方家一向是沉默寡言的,不怎么引人注目,只是方婉记得上一世方家祸事之后,方柔被嫁给了锦城三百里外的江城守备做续弦,那守备已经年过四十,有儿有女,不止家里正式封了姨娘的就有七八个,外头另还养着人。
方婉想到这个,就觉得很对不起方柔,她虽然是庶女,但方家若是好好的,寻一家门当户对的年轻哥儿做个结发夫妻,虽说生活不会总是好事,至少也能好一点吧。
方婉觉得方柔是被自己连累的,这个沉默秀丽的妹妹,后来她还生了儿子,方婉虽然知道,却没有派人大张旗鼓的送礼,她是迟早要死的人,方柔既然能挣扎着活下去,自己总不能再连累她一次。
不过这一世,方婉就能光明正大的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了。
方婉笑道:那你别耽太久,还是要养着的好。瞧你这瘦的,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不好惊动人,你就叫人来跟我说,自家姐妹,不要紧的。
这一场病,方柔瘦了一圈,风吹都吹得倒一般,小脸巴掌大,倒显得眼睛又大又亮,方婉这话是看透了她的处境的真心话,方柔其实是有一点讶异的,这位四姐姐跟他们这一房向来不太相好的,这去了一回别院,对她明显就要关心一点。
方柔这样的处境,真的是多一点点关心,她也能感觉得出来。
她忙笑道:多谢姐姐,我若是想到了,就来跟姐姐说。
回头你好了,就来找我玩。方婉摸摸她的肩,带着绿梅走了。
走了几步,绿梅回头看一眼,见方柔还站在原地,似乎在看着她们,就悄悄的跟方婉说:我听说六姑娘这回得病,其实不是风寒,好像是因为二太太给她说了门亲事。
方婉心中一震,连忙道:什么亲事?你哪里知道的?
绿梅没想到方婉对这个消息,比上一个二老爷要得官的消息还来得重视些,便说:当然是那边儿,姑娘知道,我跟小环向来要好的,她虽然不在二太太屋里伺候,可她姐姐是三少爷屋里的人,今天早上我去厨房,正碰见她也过来打热水,这不就听说了吗。
她听说了那么多消息,且也惯性的没把方柔放在心上,也就看到方柔了,才当八卦似的跟自己姑娘说一说,姑娘什么时候跟六姑娘这样要好了?绿梅心里嘀咕了一下,说:也不太清楚,只说不是咱们这边的,好像是江城那边儿,小环也知道的不清楚,只说给了庚帖,还没下定。
方婉还确实没想到,方柔若真是因为这件事病倒的,那说不定就是上辈子那桩亲事了,这会儿方家可还没倒呢,那就不是无奈之举,那是二房有意拿庶女结交江城守备大人了!
她素来知道唐氏为人刻薄,可没想到竟然刻薄成这样。想来她既然会送侄女儿得好处,且连亲生女儿都能送出去攀高枝,送一个庶女就不奇怪了。
方婉心里不大舒服,沉默着回自己屋里,掀开帘子,一股子花香扑出来,她屋里摆了两盆牡丹,花朵都有碗口大,十分娇艳,春兰迎上来笑道:这是新进来的花,二太太每个姑娘处都送了两盆。
方婉看着花,微微一笑:先前在老太太屋里,老太太说明儿牡丹宴,叫咱们预备衣服首饰,你去把旧年里做的那件豆绿裙子拿出来,还有过年那阵子打的那对海棠花簪子,绞金丝蓝宝石的鬓花,都拿盒子装了,送到二太太那里过目,就说这是我明日牡丹宴预备用的,请二太太瞧瞧,别重了姐妹们才好。
春兰和绿梅齐齐一怔,绿梅便道:就这几样?虽说姑娘平日里也爱素净,到底明日是咱们家请客,外头几家姑娘都要来,也别叫人瞧着很离了格吧?不如用新做的银红的裙子,年节里舅太太给姑娘那套头面正好配得过。
方婉笑道:不用那些,你们只管按我说的找出来就是了,别的不用管。
春兰要老实一点,看绿梅劝不动姑娘,便果然去找那些东西了,裙子是旧年春天做的,样子花色早都不时新了,平日里家常穿穿也还行,明日那样的场合就有点不像样了,首饰也太少太小,说什么也要用金凤才好啊。
东西送过去不过片刻,二太太唐氏就亲自来了,方婉眼见她面色泛红,隐带亢奋之色,又是微微一笑,二太太心急火燎,还没等丫鬟奉茶,就对方婉道:姑娘打发人拿过来的衣服首饰,可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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