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子并不重要,赵姑姑不过是想叫她在出宫之前,好好看看那个她有八年未见的少年。蜜梅好吃却腻心,她是想给她争取点时间而已。
太子哥哥,哥哥!忽而身后一阵风,初七公主抱着小袖犬冲了进来,满头大汗。
于一瞬间,七八个裙袂飘飘的小姑娘便将太子张彧围到了中间。青梅也找到了一个很安全的隐身处,可以看到他,但他绝不会看到她。
初一笑着转过脸。比之八年前,他的眉更浓了,鼻梁仍还那样高挺,眸深,笑时五官有种冲击人心田的美感。温和,但又凌厉。他成了一个成熟,高大,肩膀宽阔的成年男子,远远便伸着双手,只待初七公主一跃,已将她抱了起来,柔声问道:又是谁惹了我家七公主了?
初七公主说了些什么,青梅一句都没有听到。借助初七公主为梯,想要在太子眼前搏个出彩的小姑娘们,如影而晃。
那个少年已经长大,他身上依稀还有八年前的影子,望着他的妹妹时,那双仿似夜空般温柔而又深遂的眸子,依旧能叫她迷失其中。
他也曾那样望着她,握过她的手,撩过她额前的乱发,点过她的鼻尖。他曾将她当成妹妹的。
小姑娘们眼贼,早看见墙角落里有个肤若凝脂,气度温婉,衣着素雅但又沉静如茶的二八姑娘站着,两眼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太子殿下。她们不约而同,十分巧妙的将她遮住,好不叫她抢了自己的风头。
不过一蝶蜜梅而已,热情好客的初七公主自己拈了一枚,尝了尝点头道:还不错,你们也来吃一枚!
小姑娘们捡起银签子,你一枚我一枚,不过片刻间,那碟梅子便一扫而空。只剩最后一枚时,太子殿下盯着看了许久,忽而捡起银签子将它叉起来,放进了嘴里。初七公主坐在他怀中看他细嚼,问道:哥哥,好吃吗?
太子嚼了很久,在小姑娘们无声的注视中将它吞下去,摇头道:并不好吃!
姑娘们齐齐捂脸而笑,青梅也笑。她当年请他吃自己腌的梅子,他恰是这样的神色。
自从进殿,初七公主的脚就没有落过地儿。她央求着要初一带她去隔壁浣秋阁看热闹,张彧抱着初七公主起身,在一众世家姑娘们的簇拥下,往浣秋阁而去。
青梅待人走散之后,才去收酒壶。出门,下楼梯,本以为这最后一面就算见完了,满满的遗憾与满满的雀跃相交织着,疾步往自己所住的宫女房而去,岂知在经过浣秋阁门口时,恰遇见张彧一个人,脸色颇沉,疾步而来。
最近的时候,他与她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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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姑姑傍晚从福宁殿当完差回来,容色颇有些伤怨。
两人相对着吃晚饭,她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说道:娘娘答应了你的请求,同意将嫁妆折成银子,总价一百万两,只是物件儿容易置,银子却难调,只怕要等你出宫的时候才给你,你可愿意?
青梅本在扒拉米饭,抬眉一笑道:好!
赵姑姑也挑了筷子米饭,又道:你眼光好,今儿瞧上的那位,是咱们朝明威将军黄杞家的二公子黄宗耀,虽出身武将家庭,但是今年皇上亲笔点过的甲榜第二,金殿传胪。既你已同意了,明日我抽空儿报给娘娘,叫她安排时间私下许你二人见面,如何?
青梅停了筷子,咬唇良久说道:姑姑,娘娘待我仿如再造之恩,但嫁娶之事,我想等出宫了再慢慢为自己谋划。
她以为赵姑姑必会觉得自己不识抬举而生气,岂知她也不过一笑:也好,我瞧那几位,没一个能配上我的小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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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转眼又进了八月,过罢八月十五,太子殿下要带着两位弟弟赴边关,到年龄的小宫婢们,有得觅得良人,也有的要等出宫再寻嫁处,总之欢欢喜喜,也是收拾好准备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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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花匠三年前重又置了一份家业,娶得一个寡妇,如今给青梅生了个两岁的小弟弟。他是入赘,如今住在那寡妇家里。
青梅给父亲捎出信之后,便着手教导那些新入宫的小婢女们,赶出宫之前,她得手把手交好了接班人,才算尽完自己的责任。
这一年京中雨多,八月十五无月,下了一整天的雨。雨到十七还不能停,到十七夜里时,暴雨成线,下的闷头闷脑,屋子里又热又闹,瓦檐上刷刷声响个不停。
赵姑姑下差回来,将青梅所衲的衣服全整出来,望着那高高的几摞子,叹道:这些衣服,只怕够我们初一至少穿三年也不必换的。
虽太子大了,赵姑姑私下还是初一初一的叫。她道:又得麻烦你跑一趟,替我将它送到慈庆殿去。钦天监看过明日雨停,他明日就要出征,这些衣服是供他出征时穿的。
青梅意欲推辞,又不好违赵姑姑的苦心,何况这样大的雨,自己腿脚比她灵便,遂也不做推辞,两只大包袱一裹一挟,便直奔慈庆宫。
慈庆宫今天倒是很清净,门房上的认识她,不过点头便叫她进去。大殿门外依旧是那两个木头一样的婢子站着。
进殿,她直奔东殿,自己亲手打开那紫檀大柜,一件件将中单整放到柜子里头。
这也是她在皇宫里的最后一夜了。青梅收好包袱,手自架上一排排衣服上掠过,那件石青色的潞绸袍子,恰是七夕相见时,他所穿着的。如今就静静躺在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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