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眉也不抬,嗯了一声道:娘如今管的多,下头人们当面一张脸,背后一张脸,有时候也看不清人,我挑过了,回头你再细看看,莫要叫那等奸心坏水的混进来,带歪了我的四儿,好不好?
初一道:好!
如玉擦干初四的脑袋,指着初一的鼻子道:只是拨人舌头那种事情,往后可不许再干。人嘴两片唇,一条舌头乱搅搭,若有心术不正的,赶出去永不叙用也就完了。须知咱们身子正影子端,不是人几句舌根就能嚼歪的。你拨了她的舌头,反而把个没的也要弄成真的,明白否?
可见他中午发的狠,这会儿已经有人多嘴报到母亲耳朵里了。
初一道:儿子知错了。延福宫那少监嘴巴够长,拿这些小事来烦孕中母亲的心,可见那差事他也不想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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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瞧着初一怀抱睡的沉沉甸甸的初四走了,恰张君进门,如玉忧心忡忡说道:我的初一什么都好,只是性子学你也有些戾,今儿竟拨了两个婆子的舌头。
儿子大了我不好多说,明儿你让太傅多讲几遍《论语》,孔夫子是最讲仁义的,要教初一也知道以仁治国才行。
张君解了外衣,独罩那明黄色的深衣,过来替如玉解发,脱鞋,揉脚,低声道: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要做皇帝,光讲仁可不行,我瞧他现在就很好,没什么必要改的。
乖的时候够乖,坏的时候也够坏,不该心软的时候绝不心软,若为帝王,张君觉得初一会比自己更优秀。
他又道:你可有留心过,初一今年整十二,按虚岁也是十四的人了,是否该给他择房贤妻回来?
如玉愣了片刻,笑道:他还是个孩子呢!
张君道:也不小了。朝中多少老臣,还有许多征战多年的老将们,家中尽有好姑娘,你留心替他选上几个出来,咱们再挑一挑,替他定下一个。
如玉想了想道:我得问问他的意思再说。
其实为初一择妃,叫他单独劈宫而住的事儿,外命妇们也不知上了多少折子谏言。如玉下意识里还觉得初一是个孩子,一直不肯正面面对,有心要让初一多顽几年罢了。今儿听张君提及,她才惊觉自己也该给初一参详一房好贤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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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初一并不知道父母商量着要给野马套笼缰。四兄弟出外野了一回,乖乖儿的又装了半个月的傻子,好容易熬到七月十四这一天,惊觉次日中元节,自己身为长子要陪父亲一起祭祀列祖列宗,还要祭天地社稷,一整天下来完全没有出宫的时间。
打他小时候,如玉就常说,君子固穷小人厮滥,守信比什么都重要。
初一怕楚青玉明日要等自己一天,这天夜里也不带几个小的,悄悄儿一人趁着放傍晚宰相大人的马车出宫,一路直奔城墙根儿老楚家,要去会那楚青玉。
到了老楚家门口,天已黄昏,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正在院中冲凉,只一眼,初一便知那是自己还未下准的岳丈,一岁半跟着张君登基,三岁开始跟着老爹上朝,文武百官都未放在眼里,却莫名叫那楚雕匠给吓怕。
他豁然转身,便见夕阳下一个毛头毛脑的小丫头趿着两只木屐,抱着只阔盆站在自己身后。
青梅笑的颇傻,满满一盆湿衣服,早就瞧见初一,悄声问道:张家大哥,你怎么来了?
初一刚想答话,便听里头老爹唤道:梅儿,帮爹进来冲冲背!
青梅高声应道:爹,就来!
她又道:张家大哥你等得片刻,我去去就来。
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初一来不及说,她两只湿木屐转身啪嗒啪嗒进了院子。
初一转身下台阶,在那汴河岸的垂柳畔定神站着,过不得片刻,忽听身后清脆一声哎,转过头,便见那毛头毛脑的小青梅已换了双布鞋,金鸡独立背着一只脚,仰面正在望着自己笑。
与这小丫头,初一还是头一回说话。他问道:你姐姐了?
青梅道:她回我舅舅家去了。
初一道:上一回约好明儿我必来的,但明儿我有些忙事,怕是来不了,所以特此来说一声。既她不在,那么
他说话的功夫,这小丫头本就红红的脸颊儿更红了,她眼有卧蚕,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的甜。
青梅道:我必定转告。
初一犹豫片刻,又掏了只印泥盒子出来,递给青梅道:上回你姐姐说喜欢这胭脂,所以我特地又治了一盒,劳烦你交给她。
青梅接了过来,欲要揭开一看,初一瘦白一只手已经按了上来,声音颇轻:交给她。
他是怕她偷用。青梅小脸儿更红,点头道:一定。
见初一转身要走,青梅也不知那来的勇气,又哎了一声,叫道:张家大哥!
初一回头问道:何事?
青梅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家几口人,住于何处,家里父母双全否,若双全,父母可介意你娶无母人家的长女。
人言七不娶,其中就有一条,无母长女不可娶。概因无母的长女,肩负母亲的责任,成亲之后必定会非常顾及娘家,于夫家来说,算不得好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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