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一回沈归,回头再想天清寺张君与沈归那一回见面,如玉后背忽而有些发寒。虽说赵钰一次次相逼,但张君也是早就动了杀机,否则他和沈归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就勾结到一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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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外轩由贺氏亲自坐镇,所用也皆是自己手下两个随了一辈子的老奴,所以瞒的够紧,风声一丝儿也不曾外露。回府之后,如玉继续埋头于屋中侍疾。
从宁王赵钰被杀,再到永国府世子张震回灵,归元五年的十月,噩耗丧事一件接着一件,宫中时时传来皇帝身体有恙的消息。
死于异乡之人不能入府,张震的丧事只能在府外搭灵棚。张君和如玉小两口被隔绝于竹外轩中,一个绘工笔一个读书,一个写字一个磨墨,于外面隐隐传来的哀乐声中,相对无言,默默的等待着。
一个皇子的死,是否能完美掩盖,一座府第,又是否能平安过渡,他们做了该做的,此时也唯有等待而已。
到了回京的第十五天,恰是张震灵柩归京后的第三天,次日便要下葬,张君装病仍还不能出门,如玉白日不好出门,约莫四更时分踏雪出了竹外轩,走到静心斋外,几处院落门上皆亮着灯,却也皆是静静悄悄,显然一府皆在沉睡之中。
到永国府正门外,是一条长长的青砖大巷。大雪寒天,这条大巷整个被封了起来做灵棚,守灵的张仕也不知跑去了那里,灵棚中唯有几个老仆在打盹儿。
还有老祖母,老父亲在世的长子,棺木是不能摆正的,那金丝楠木的大棺斜停于棚中,分外的长,她拈了柱香,给这从未谋面却又英名镇世的永国府世子,重重磕拜过,念念有声道:大哥,非是钦泽不肯来送你,他的病本来好些了,谁知今日开窗受了些寒气,又咯起了血发起了烧,你地下有灵,谅他这一回,待他身体好了,他必定往你坟前,亲自祭拜。
灵棚外似有风扇过,忽而一声冷嗤,如玉回头见几个老仆皆歪歪倒倒,轻声问道:谁?
又是一声冷嗤。如玉自来大胆,虽信鬼神,但以敬为先,却不怕它们。
棚帘忽而搭起,一人略略俯腰,低头走了进来。是赵荡,他体量高大不宜披粗裘,只披着件银针海虎皮饰边的鹤氅,进了灵棚便撩起朝袍而跪,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府中几个老仆于梦中惊醒,于这位爷的到来,仿佛见惯了一般,默默的磕头还礼,略微哀嚎了几声,见赵荡挥手,又悄悄退了出去。
灵棚外两侧还搭有灵帐,彻夜不停的和尚们颂经之声悠悠传来,如玉行了一礼,正准备要退出去,赵荡却站了起来,手抚上那具金丝楠木大棺,将她堵在灵棚一侧,抬眉道:从张震到赵钰,我大历连失两员猛将,国之痛也。孤这几日每每临朝之前,都要来此拜上一拜,再细细思索,这一切
灵堂中跳跃的烛火映上他的脸,额高而鼻挺,深深的双眼陷于高高眉弓下的暗影之中,深不见底。与半个多月前相比,他也瘦了许多,两颊泛着青气,赵钰之死给他的打击太大,他掀风弄云搅起狂澜,赵钰之死是其中最大的变数。
当事态出现他无法掌控的变数,他整个人便陷入了焦灼之中。
如玉,你告诉孤,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办?
力排众议荐沈归为统兵,他失去了养母贤妃一系的支持。杀张震夺兵权之事,在皇帝眼中从神来之手变成了败笔。如玉于云台上倾歌一舞而勾起的,皇帝那点舔犊之情正在慢慢褪去,他该怎么办,才能重新赢得皇帝的信任?
赵荡焦头烂额十多天,将逃至大历边境上所有的女真人全抓了回来,没日没夜的审,却究竟审不出为何赵钰会于行军途中突然改变路线,而又安营扎寨于崆峒山后的一线天处。一个疆场上摸爬滚打了七年的常胜将军,带着五百精兵,仿如遭遇鬼打墙一般,在自己国家的疆土上,被一群野匪全军而屠,一个活口不留。
赵钰必然要死,可死的太不是时候了。
每夜二更才歇,三更就起,便是躺于床上的那一个时辰,赵荡也时时在焦虑之中。究竟是谁拨动了他谋划到完美无缺的棋局,杀死了他争储之路上最得力的前锋?
他将自己的焦虑和脆弱坦露在如玉面前,明明知道她不可能给他怜悯,可他等了她二十五年,那一年他才不过五岁,他的丈母娘也不过十一岁,永昌之盟两国签定,唯有辽帝身边同罗嫔妃所生的公主,才能做他的妃子。
那时候,妤妃丧去不久,他仍还是父亲默定的储君。他对于她的期待,不仅仅是问鼎九五的筹码,怀着一半异族的血统,随着大历与契丹的交恶他大历人眼中也是异类,从他父亲眼中最得意的儿子,变成了最耻辱的存在。
他伸出双手,那双粗粗的大手略有颤抖:如玉,走到我身边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孤独,多需要你。
相比情/欲,他更渴望执掌一切的权力之欲。他比不得张君像个赤脚的泥汉,一无所有,六亲无靠,所以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府的安危,他不需要权力,不需要金银,不需要名誉地位,只以爱情为缰,拴捆着这眼界狭小的小妇人,如两只鹌鹑一般紧缩在一起。
他空有利爪却不敢下手,只能祈求她抛离他,主动走到自己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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