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氏抬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日光洒在她脸上,将她的皱纹,苍白,浮于表的那层脂粉全坦露于铜镜之中。她今年已经四十二了,能拿什么跟才二十岁的年青女子去争了?
若说当初邓姨娘得势,她还有所怪怨,认为张登的爱全被邓姨娘勾走的话,如锦确实给了她重重一击。
走个穿红的,来个戴绿的,男人还是那个男人,女人越换越年青,可怕的不是丈夫不爱自己,而是丈夫已经任凭别人摆弄,刻意来委屈,应付自己。
夫人扈妈妈叫道。
区氏摆手道:环儿,那丫头咱们碰不得,算了,装着吧。
就此一句,扈妈妈也能感受到区氏的委屈,她可是个一辈子从来不会将委屈存在心里的人啊,如今也开始存委屈了。
不就是个丫头么?扈妈妈还有些不屑:那容样儿长的实在寒碜,这一府中那个丫头拎出来不比她强。
区氏闭了闭眼,摇头道:你不懂,那丫头和小凤儿一样,都是罪臣之后,张登那个人,你骂他可以,打他可以,他不过吼两句。但独独不能碰他身边那些当年同僚们家的孩子,碰了,就是你死我活。
扈妈妈提醒区氏:竹外轩的事儿,只怕就是她干的。
区氏欲言又止,仍是轻轻摇着头。现在来看,竹外轩的事情,恰就是如锦那丫头的投诚之礼,如果当初做的好,一并能解决掉赵如玉和邓姨娘这两个区氏自己无法拨除的眼中钉,她坐居慎德堂,再不是当年邓姨娘的独自霸占,非但如此,还主动撮合张登与她二人合好。
张登还不到五十岁,就算没有邓姨娘,还会有别的女人进来,比起来,如锦相貌生的丑,还愿意投诚于她,除掉了,谁知道还会来个什么样儿的?
区氏伸手自扈妈妈手中接过方湿帕子,一点点揩着自己脸上的脂粉,对镜临窗,脸色死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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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三妯娌围在周昭房里,自一盆开的正盛的莲花芯子里细细的剪莲蓬须,要备着给周昭熬了去胎毒。忽而周昭那庶妹周燕走了进来,她在周昭面前向来乖巧,于这府中也是默默无闻,很少出这院子。
她笑嘻嘻坐到周昭身边,伸手自水中捞了枝荷花出来,取过一把银剪,轻轻剪了起来。
如玉忽而笑问道:我记得妹妹前几日往瑞王府时,你腕子上一对鎏金包铜嵌宝白玉镯,真真儿的好看,今日怎么只戴着一只?这镯子如今是时兴单着戴,还是双着戴?
周昭接过话头道:既然嵌铜而隔,自然是要双着戴才好。
她顺势低头,见妹妹周燕胳膊上果真只剩了一只,遂问道:如何不将两只都戴着?
如玉仍还笑嘻嘻,低头轻轻剪着莲须,就是要看这周燕怎么答话。
那天在瑞王府,如玉腰上莫名出现那只夜明珠挂坠之前,唯有周燕到她身边坐过。夜明珠那东西,白日里瞧着稀松平常,到了暗处却能闪闪发亮。可以想象当日若不是张凤提醒,叫如玉发现自己腰上多了一枚挂坠的话,姑娘们将帘子齐齐拉起来的瞬间,她便要叫那婆子捉赃当场。
再等姑娘们将帘子拉开,一个乡村出身的国公府二少奶奶在宴会上盗人夜明珠,这样的话传出去,不说永国公府诸人会怎样看她,区氏还会不会容她,张君为官的颜面,她为人的颜面,可就全没了。
周燕犹还不知如玉是找准了时机要发作自己,摸了一把腕子道:我竟是忘带了,一会儿回房去了记着带上即可。
这话说的,就好像那东西还在似的。
如玉仍还嘻嘻笑着,捧过周燕的腕子,细瞅着看了片刻,舌头轻弹着,啧啧叹道:妹妹这果真是好东西,我瞧这鎏金包铜的内壁上还有字儿了,让我瞧瞧:青春受谢,白日昭只。这里头竟含着大嫂的名字了。
周昭亦是一笑,接过话头解释道:这是一对儿的镯子,是你们大哥前年春天遣人自叶迷离带回来的和田玉,打得玉镯一对儿,一只上面是句《楚辞》,青春受谢,白日昭只。另一只上面,是句《诗经》,彼云倬汉,昭回于田。
这两句,皆暗合着我的名字。我如今双身子手肿的厉害,所以给燕儿带着。
如玉头点的恰似恍然大悟一般,自怀中掏了枚镯子出来,递给了周昭道:天下间能工巧匠果真多。我饰物少,前儿张君发了薪俸,我寻思着买些首饰回来,恰好在银楼遇上这样一只镯子,大嫂您瞧瞧,像是不像?
她说着,便将自己手中的镯子与周昭手中的凑成了对儿,圆圆一双杏眼儿,仍还满浮着和善的笑意,抬头迎上周燕能杀死人的目光。
第61章 画像
周昭拎起如玉递来这只镯子, 转身对着屋外的亮光盯着看了片刻,默默将那只镯子还给如玉,默不作声,任凭蔡香晚与如玉两个天南海北的聊着。直待她们傍晚时辞别, 丫头们关起了院门,才压着声音问周燕:另外那只镯子, 那儿去了?
周燕从方才如玉拿那只镯子的时候,就知道如玉是要算瑞王府的总账了。
她扑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姐姐,那日在瑞王府, 我略饮了几杯,只怕不知是谁家的婆子趁我头晕撸了去, 送到了当铺里,恰叫二房那爱捞便宜的乡货捡了个漏儿。我因怕你责罚,才迟迟未敢开口。妹妹我便是再不开眼, 也不至于拿您最珍贵的东西当了换钱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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