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子!贼子!院后的高山上忽而有如雷振的高声,如玉和那黑衣人皆是应声回头,便见一身僧衣的大和尚安敞手持伏魔杖,于那青山顶上,碧空之下振杖高呼道:沈归老娘在我这里,有种你们就来夺呀!
如玉回头看这黑衣人,黑衣人也在看她。对望了片刻,黑衣人忽而振臂高呼道:都给我回来,追那大和尚!
一时之间,正在各家各户赶人的黑衣人皆窜了出来,直接跃上山窖顶,爬上山去追安敞了。如玉愣了半天,回头问三妮儿:二妮儿了?二妮儿那去了?
她脑中轰的一声,奔进自己住的西屋,屋子被翻的七零八落,张君送来那本族谱还在,与族谱放在一起的,那本当年她祖父亲手交给她的书的摹本却不见了。显然,安敞带走了书,还带走了二妮儿。
如玉缓缓坐到窗边小案下,自墙壁上扣弄了片刻,掏出个小包袱来。将里头一本硬装书籍,并一方残缺了大半的印玺,抱在怀中,闭眼颓坐在案下静了半晌。这书以契丹文书成,名为《喀剌木伦法典》,并那小半方青铜残玺,亦是草原亡国契丹之御玺。
契丹当年称霸整个草原,建立辽帝国的时候,与各游牧民族部落首领于喀剌木伦会盟,共同议成法典一部,在法典中明确划分各游牧部落之间的土地、牧场以及领主占有各支配牧民,并征罚擅离牧场牧民的各类刑法,并确定诸部之间关于宗教的信仰,贵族们婚姻、财产,子女的分配与继承等。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是关于如何抵御外敌入侵,或者征伐外敌时各部落之间的会盟及协助。而这部法典与残玺如今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用它来召集契丹残部,以及当年在喀剌木伦曾会盟过的各游牧部落。
如玉自幼跟着祖父熟读草原各部文字,又岂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枉那安敞与沈归两个将她当个孩子一样哄,以为她不识契丹文,将这法典说成是藏宝图。
而他们,不过是想凭这样一部法典,重拾契丹旧部,召集各游牧部落,于甘凉二州以黄头花剌之名起事,称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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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烈烈一场闹事,如今眼看就是陈安实的七七之祭,如玉白叫那京里来的小里正臊皮了一场,得了几张银票,还有一张他从渭河县衙盗开出来的路引。若是为了不叫陈氏族中强压着她的头皮再嫁,如玉此时就可以带着那七百两银子和一张路引出渭河县,天宽地广,只要逃出去,就总有希望。
如玉从侧面爬到山顶,才见几个孩子不知何时都已经钻了出来,正坐在菩萨脚下看热闹。她赶着几个孩子回家,安康故意放慢脚步,压低了声儿问道:嫂子,昨夜你为何不直接跟着张君走?
他身后几股子人追着了,我跟着他能跑得了?如玉反问道。
安康一路踢着土坷垃,憋了许久又闷声道:他那样的人,走了肯定就不会再回来。
说白了,如玉对于张君来说,不过就是落难路上一点恩情,在陈家村的时候趁热打铁,或者还能有个结果,等他回到京城,多少贵家姑娘们等着,怎么可能还记得陈家村里有这么一个小寡妇。
只要他能活着到京城,回不回来都是次要的。实际上自打送张君走的时候,如玉就没有想过他会回来。他是个君子,所以轻薄了她,又给她些钱补偿,可并没有睡她,此外又给她一张可以出门不用受官府盘问的路引,本就是要放她自立的意思。
回到家,麻雀在树头喳喳的叫着,桃花开的正艳,一村子的人都去红陈寺看热闹了,唯有个安康老娘在剁猪草,冯氏在旁大声的跟她讲昨夜红陈寺的闹事,比如庙的主殿忽然塌了,红陈寺那大和尚竟是个土匪,扛着韦陀的伏魔杖在山头乱窜一类的话。
如玉捡起扫把划了几把院子,想起沈归老娘还叫她搁在那又潮又冷的山窖里,忙又进门腾了两块粟米面饼子,搅锅烧了碗热汤端着,再把自己的被子也抱上,到山窖去给沈归老娘送饭。
若是没有张君临走前那句好歹叫她等一月的话,如玉今天就可以趁乱出陈家村,只要赶天黑能出渭河县的地界儿跑到秦岭那边,她就算是自由了。可张君临走那句话儿又叫她两心难安,又想走,又想留,一念觉得张君不可能再回来,再一念又觉得自己至少该等一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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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县金满堂家里,从大门到内院一路的白楹联,白挽帐,自己也是一身白衣的金满堂歪坐在圈椅上,白嫩嫩的右手中转着两只油光发亮的山核桃,正在听下人向自己汇报红陈寺的事情,他一路听一路笑,笑了许久挑眉道:所以张君能顺利拿走玉玺,却还是沾了赵如玉的光?
下人垂首道:是!
金满堂站起来,走到窗前摇了摇头,又笑了几声:要说那张君,我还真是小看了他。不过一个会点三脚毛功夫的世家子而已,竟还能找到都料匠去把红陈寺当年建寺时的图纸弄出来,还能弄到密室的暗道,而这一切,你们竟一丝儿风声都没察觉,可见你们就是一群猪!
等了许久,下人又试探着问道:大官人,奴才是否还要到陈家村外守着?
金满堂点头道:继续守着,万一那赵如玉要跑,咱们得半路把她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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