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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枝 第233节
    轿子又往皇城去,黄太师闭目养神,心中叹息不已。
    他一直站在分叉路前,之前想着,西州城打下来之前,他还有时间慢慢思考、分析、整理,没想到……
    到了朝房里,众人纷纷互相行礼。
    有消息灵通些的,当然知道昨天变故,凑在一块,交流看法。
    范太保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见了黄太师,只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了。
    黄太师在边上坐下,等候上朝的时间,他又得了些其他消息。
    昨儿夜里,常宁宫走水,大火把整座宫室都烧塌了。
    起火的缘由则是众说纷纭。
    有说人为,有说意外,也有个胆子大的开口“落雷”,被其他人捂住了嘴。
    雷火,那等不祥之兆,是能随随便便说的?
    只有一点,大部分人都没有异议。
    那就是,永宁侯和林繁要反了,且是蓄谋已久。
    “为什么?”董侍郎用力抹着脸,“为什么!”
    林繁弱冠年纪,他没有经历乱世,但他生在大周、长在大周,他还有一位为大周奋战到生命最后一刻的父亲!
    如果说,林繁坚持西进、这辈子的目标就是打下西州城,达成父亲遗愿,董侍郎信,可反叛之心……
    他完完全全看不出来。
    更别说永宁侯了。
    秦老侯爷跟着先帝爷打江山,战功赫赫,一身正气。
    侯爷对名利看得不重,世袭罔替的侯爵也是先帝对他这么多年奋战的认可。
    有什么利益能让秦胤在这把年纪,拖着全家老小,积极地去举反旗?
    史尚书背着手站在一旁,亦是一脸沈沉。
    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多到,他甚至在心里嘀咕,是不是西凉、南蜀的奸细搞的鬼。
    时辰到了,众臣往金銮殿去。
    皇上迈着大步进来,气势汹汹,三步并两步走到龙椅前,转身坐下。
    “平身。”
    黄太师抬头,看了一眼。
    徐公公不在皇上身边,今日随侍的是纪公公。
    又是一怪。
    朝会上,旁的事儿一概没提,皇上义正言辞道说了三府连夜逃离京城。
    “朕痛心不已!”皇上咬牙切齿道,“一个是开国功臣,一個是忠烈之后,还有一个,是朕的皇姐!朕从未亏待他们,他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逃走之人,必须追查他们的下落,若是抗捕,格杀勿论!”
    所有人面面相觑。
    对叛军家属下狠手,情理之中。
    可是,总得查明白吧?
    董侍郎急着出列,道:“皇上,老侯爷与定国公对大周忠心耿耿,此次状况,定有缘由,臣以为应当仔细调查。”
    话音落下,又有几人附和,请求皇上明察。
    皇上被左一句“隐情”、又一句“阴谋”气得头晕目眩。
    那三家,人去楼空是事实,这些人竟然还在给他们找借口、寻理由!
    “你们告诉朕,”皇上怒道,“什么阴谋,能把这么多人弄不见了?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别人出城时机还未清楚,但朕的皇姐,是坐着她的马车、让守备开城门,难道是有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让她这么做的?
    她若是被胁迫,挟持她的就是文定!是林繁的姑母!
    她若是主动走的,那还能有什么‘隐情’、‘阴谋’?”
    董侍郎倔脾气上来了:“既是主动出逃,为何要等到城门关闭后?臣还是以为,这事儿太蹊跷了,且牵连甚广,必须调查清楚!”
    “朕看你就是个内应!”皇上骂道,“推出去、给朕把这逆臣推出去!”
    眼看着要出人命,黄太师上前一步,劝解道:“皇上,臣等这就去安排追捕。”
    董侍郎忿忿瞪向黄太师,被史尚书悄悄踢了一脚。
    憋着脾气,董侍郎低下了头。
    他知道,是他太急了。
    光靠嗓门大,没有用。
    要替那几位洗脱罪名,需要据理力争。
    理,需要他们去寻找、调查,把所有的疑点都寻出来。
    黄太师这样的以退为进,董侍郎学不来,但他承情。
    第267章 说不出口
    朝会,以皇上的愤然离开结束。
    纪公公等人追着皇上去了,留下一众臣子在金銮殿里,议论纷纷。
    史尚书与董侍郎道:“知道你急,但也没有这么个急法,皇上在气头上,你光顶着来,有什么用?”
    “大人教训得是,”董侍郎垂下头,“下官等下就去调查调查,一定要为老侯爷他们求一个公道。”
    史尚书拍了拍他的肩膀。
    军报的折子还在兵部衙门的案头放着,里头内容,他记得一清二楚。
    催兵、催粮。
    前线进攻,催这些很正常。
    早些年永宁侯带兵时就喜欢催催催,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一面催,一面报着军情进展。
    大军压在鸣沙关与西凉僵持,这时候把反心露出来……
    那就不像老侯爷了。
    董侍郎去向黄太师道谢:“我太冲动了,没有顾好分寸。”
    黄太师摆了摆手。
    董侍郎看着两位老大人,道:“我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皇上会认定老侯爷他们会造反?他们对大周的忠诚,天地可鉴!理由呢?”
    黄太师摸着胡子,没有接这话。
    答案,他知道,可是说不得。
    皇上确信,却也说不出口。
    皇上要怎么说,永宁侯忠于大周却不忠于他庆元帝,老侯爷从头至尾忠于先太子、忠于皇太孙?
    甚至,皇上根本不敢让人知道皇太孙的存在!
    黄太师看了眼其他人。
    早朝的状况,比他预想得其实好了许多。
    朝中主和谈、不继续西进的那群官员,也没有站出来说什么“兵权”、“早该收兵”一类的话。
    毕竟,气氛太紧张了。
    浑水摸鱼,万一自个儿跌进水池里,呛水是小,淹死是大。
    紧要关头,老实许多。
    雨势小了很多。
    文武大臣们陆续离开金銮殿,回各自衙门。
    黄太师与范太保一路未言,等坐下来后,各自端着茶。
    浅浅一茶盏,慢慢抿也就是几口的事,偏就抿了一刻钟,抿到茶水凉了。
    黄太师的心思都在永宁侯府的反常上。
    侯夫人不是没有见识的老妪,长公主带过兵,她们对战场上的瞬息都能掌握,岂会不知道还未有驻地的情况下,突然行事,有多么得不妥当?
    毫无疑问,她们是被动的。
    不得不动了。
    是什么让她们沉不住气?
    皇上动刀子了。
    昨日,衙门里大小事务井然有序,并无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皇上到底动了什么刀子?
    正思量着,黄太师听见范太保开口了。
    “追捕的文书,发是不发?”
    黄太师回过神来,道:“得发,不发交不了差。”
    范太保不置可否,又问:“往飞门关传旨吗?”
    黄太师哽住了。
    他不想传,但显然,皇上恨不能立刻传。
    “再等等,”黄太师放下茶盏,道,“好歹得把昨儿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给弄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