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喝了一杯热茶,便跟着左明去了,半道上碰见了将军营帐的薛炊子乘着车回营,掀了一角眯着眼看她:有雾,小老儿看不真周,这是青陆吧?
青陆掩口咳嗽了一声,跳在薛炊子的车前笑着应了。
您老才回来呀?
薛炊子见她笑的可爱,伸出手拍拍她脑袋,去镇上买些粳米。我晚晚给你留甜羹和膳食,怎么就没见你来呐?
青陆啊了一声儿,将军说叫她跟着薛炊子吃饭,原来是真的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布帽子下头的脑袋,您受累了,我以为大将军说着玩玩儿一时我要同参将大人用饭,您也别忙活了。
薛炊子哦了一声,有些了然的模样,道了一声再会,车便驶走了。
不知怎的,青陆有些怅然若失,站了一小会儿,便随着左明去了。
左相玉在饮食上并不细致,因着听闻青陆伤风,便命灶上专做了些清粥小菜,另配了莜面栲栳栳。
炊子将菜摆在了廊下,左相玉蹙了眉,叫人将桌子收进房中。
廊下风大,没的把病吹重了。
他自那日提拔了青陆做小旗之后,便没见过她,今日在这等候,不知怎的,心里忽得便有一些期待。
青陆跟着左明进来,看到桌子上煲的粥,两碟咸菜,心凉了半截。
可左参将是好意呀,她扬起了一个笑脸,呵腰行了个军礼。
多谢参将大人关怀,标下这点儿小病不值当您费心。
半大的小兵有张饱满鲜润的小脸,雨色晦暗,她却白的夺目,像突破云层的电。
不必客气,那日你晋升小旗,本将还未向你道喜。左相玉笑的和气,邀请她坐下,既然生了病,吃些粥食调理调理。
青陆完全没有动筷的欲望,无奈上宪一片好意,只得矜持坐下,吃的食不知味。
左相玉亦是高门出身,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见她吃的恹恹,便停了筷,关切道:右玉当地喜食面食,本将特命人做了这莜面,可合你心意。
青陆感念左参将好意,勉强夹了一片,嚼了嚼咽了下去。
标下虽是右玉人氏,却不怎么爱吃面。
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她。
以她自身的口味来看,她一定不是右玉一带人氏,再加上她说官话,说不得自己的家是在京城左近呢?
左相玉面上立时多了几分歉疚之色,笑着说是他的不是。
灶上还生着火,你想吃些什么,只管点。
青陆摸着自己装满了粥的肚子,无奈地摇摇手。
多谢参将大人美意,标下已然饱了。
这一日便在同参将大人共进晚餐之中过去了,只是到了第四日、第五日,左明再来叫她去用餐,都被青陆给婉转拒绝了。
到了第六日,那老鹰在彭炊子的照料下,伤口终于痊愈了,大约是因着青陆救它的缘故,它总一扑棱翅膀,就飞上了青陆的肩头,昂首挺胸地站着。
三四十斤的分量,生生就把青陆这小身板压的弯了半边,因要将它放生回去,于是一人一鸟纠缠着往树林边上的矮坡去了。
帝京距右玉千里地,辛长星归心似箭,一路奔袭,不过五个时辰,便踏上了黄沙洼。
黑云在头顶涌动,闷雷在云层间蓄势,天地一片昏昏,千里奔袭的大将军在马上遥遥地望过去,看到一个奇异诡谲的景象。
单薄瘦弱的小兵,肩上站了一只雄壮威风的老鹰,这只鹰压弯了她一边肩膀,她捏着鹰的喙同它喊着什么。
忽得就有些鼻酸,他不在的这些时日,这小兵该有多想他啊!
猎鹰的眼睛最是犀利,能看百里,故而北胡人都驯鹰上战场,这小兵不仅痴痴地站在山坡上等他,竟然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猎鹰,来看他到哪里了。
千里奔袭而来,累瘫了三匹马的年轻将军在马上坐的深稳,骄矜的眼睛望住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看来,她已经对本将情根深种了吧。
大将军心里那只小鹿跑了千山万水,山坡上小兵却一心和老鹰搏斗。她抓着老鹰的脚爪子,好言相劝:赶紧回家吧,我这儿养不起你呀,我自己都没肉吃呢!
终于晓以大义地将老鹰劝动,青陆伸出双臂,托着老鹰的脚爪子,将它放飞了。
老鹰在青陆的头顶盘旋了一会儿,终于把大大的翅膀挥起来,往北方的天空飞去了。
那渐渐飞远的黑影,终于在天际消失,青陆抬手把自己的布帽子扶正,刚想转身下坡,就见那坡下似有光。
黑云在他的身后翻涌,云层之后隐隐有金芒蠢蠢欲动,像有巨大的龙在其中腾跃,倒刻在辛长星的眸中,似金龙隐现,有种奇异的美感。
说不上喜,倒是有十足的惊吓,青陆朝着山坡下挥了挥手,再呼喊了一句:您回来啦!
辛长星长腿一动,翻身下马,那身后原本雪白壮美的马儿,立刻便嘶鸣一声,原地跪下,闭上了眼睛,歇下了。
将军瞬息到了青陆身前,替她按住了快要飞跑的布帽子。
都说近乡情怯,这些时日满心的挂念她,可人到了眼跟前儿,辛长星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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