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大了,到了上学的年纪,只有二叔家的姚桂香能上学,姚真真和弟弟妹妹是没有上学资格的。二叔说他们成分不好,老老实实干活,以后长大了随便找个嫁了就成了。
姚真真想着这些年受过的憋屈,心里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咬。
二叔家住在后村,和村支书家靠的近,一家四口住在三间开阔的泥瓦房里,是村里少有的体面。
后村这边住的村民不少,歇晌的人被吵醒了,干脆打着蒲扇站在院内看热闹。
二婶张爱红也不怕事大,一手叉腰,一手把姚小军的衣领攥紧,阴阳怪气道:大家都来看看,就是这个贼,不止吃我的、用我的还偷东西偷到我头上来了。要不是这人跟我们家沾点亲,我非要把他送到牢里,叫他把牢底坐穿不可。
村民们一听这话,皱起眉,张爱红说话毒,但道理却是不错,偷东西这事确实要好好管教。小孩儿么,骂一顿出出气也就算了。
姚真真没吭声,她注意力在弟弟身上。
小军和晶晶一样都干瘦干瘦的,被张爱红一把揪住衣领,害怕的拼命挣扎,等瞥见姚真真来了,想看又不敢看,眼神四处闪躲着。
小军,姐姐问你,你有没有偷人家的东西?姚真真皱紧眉,情绪压抑的厉害。
姚小军了解她,知道姐这是生气了,他哭着摇头:姐,你以前教我们不许偷拿人家的东西,我没做过,我不认。
男娃被吓得不轻,细胳膊细腿的站在胖乎乎的张爱红跟前,越发像只被人摁住脖颈的小鸡仔。
大家伙儿看姚小军可怜巴巴模样,到底有些心软。
爱红,你可看清楚了,别冤枉了孩子。
是啊,是啊,爱红,小军家里虽然成分不好,但这么多年来也没干过坏事。
张爱红嗤笑一声,觉得这些人猫哭耗子假慈悲,她拽着姚小军的衣领晃荡两下:我要是没点证据,也不会把大家伙儿都喊来了。你们看看这是啥?
张爱红扬着眉毛,得意的从裤兜里翻出两个二合面饼子并一块钱!
她大声道:姚小军是地主家的坏分子,他家吃的起二合面饼子嘛!果然是有妈生没妈养,陈淑芬就是病的快死了,也不能连孩子也不教。
张爱红说的陈淑芬,就是姚真真几个的妈。
陈淑芬本来一向身体好,但不知底怎么回事,从今年春上起就一直在生病,都快小半年了,还没好起来。
姚真真很了解弟弟,小军说没拿就肯定没拿,不排除张爱红刻意诬赖他的可能性。
可张爱红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了,妈生病了,他们一家就成了烫手山芋。
张爱红这是嫌他们吃的多赚的少,要找个名头把他们逐出去吧!
姚真真捏紧拳头,声音紧的像一根弦,黑沉沉眼睛紧盯着张爱红:婶子,我弟弟说没偷!就是没偷,你要是不信要不就报公安吧!
报公安?张爱红在思考。
报公安?!姚桂香却是吓了一跳。
姚真真点头:对,就是要报公安!我不能让你们白白冤枉了我弟弟。
姚小军抬手擦泪,看着姐姐和妹妹为难的样子,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姐,我没偷东西,我不怕公安!
到了这步田地,大家伙儿都有些相信这对姐弟了。
一般人都怕公安,提起公安两个字,腿肚子都直打颤。姚小军说他不怕公安,大概真没说谎。
姚真真很执拗,非要报公安,让公安来给他们主持公道。
隔壁刘婶子劝道:爱红,你这样可不成,这孩子是穷,但也不能冤枉了孩子,要不你跟小军道个歉?
道歉?我呸!张爱红撒了手双手叉腰,指着姚真真的鼻子就是一通骂,连带病重的陈淑芬也没放过。就是贼婆娘生的贼儿子,要我道歉,没门!
姚真真心里的火气逐渐燃烧成了熊熊烈火,她再也忍不住了,怒声吼道:不道歉就报公安!要不我就去公社举报你们,说你们贪污!说你们草菅人命!反正你们都不讲证据,那我也不用讲,我还要拿着个大喇叭宣传姚为民是怎么从坏分子,变成贫农的!
张爱红从没见过姚真真发狠的模样,姚真真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好像是山里的豺狼,稍不注意就会扑上来咬她一口。
围观的村民们,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一时没说话。
好了,多大点事,怎么闹成这样?姚为民慢慢从屋子里走出来,声音中还带着几分睡意,像是被这场闹剧突然惊醒的一样。
爱红,你看你把这事弄得,你肯定是冤枉孩子了,还不快赔个不是?
院子里,只有姚为民打圆场的声音,见张爱红不动,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张爱红没法子怕姚真真真去报公安,她不情不愿的弯着腰给小军道歉:小军,婶子错怪你了,你别放在心上。
姚小军哼一声,看也不看她。
张爱红闹了个没脸,心里愈发把姚真真几个恨上了。
姚真真上前拉弟弟,把张爱红翻出来的二合面饼子和一块钱都给他装上,才拉着弟妹慢慢往屋后走。
村民们看着姐弟三人的背影,一时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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