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如此,朕心亦痛。这些篡逆连一疯人都不放过,荒暴至此,若是真让他们得逞,天下何辜?至于姚思延他的罪便着刑部大理寺与督查院三司议定,再做身后追责。但记得查查他是否有家人,不可连累,还要多加抚恤。
圣明。
萧恪说完,众臣齐声。
在这七八个人里,尹崇月却听到不止一个熟悉的声音,其中她最熟悉的,当然是那个最让她牵肠挂肚的混账。
卢雪隐已经被萧恪放出来官复原职了么?
萧恪果然聪明,自己被卢雪隐的哥哥刺伤,他不但不追究连带,甚至还会宽宥无罪被连累的亲眷,并继续加以重用,这样一来愈发显得逆贼无道倒行逆施,而圣上则贤达英明,虚怀若谷。
不管先皇这人的真实面目到底如何,他确实是个好父亲,好老师。
尤其在皇帝基础教育上成绩斐然。
然后,话题便回到更严肃更迫切的问题上了。
萧靖之事勿用再议。萧恪的声音听起来比方才冷淡多了,未免篡逆举他旗号有损社稷,便先将他收回东宫,暂停课业。
果然,尹崇月心想自己来对了,萧恪这个天下绝顶聪明的人,总是过不去的,便是自己心底深处的那道坎儿。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到了。
尹崇月用力去推门,吓坏了薛平,他以为娘娘就是在这听听,然后会像从前一样从偏殿藏书阁偷溜进去,等问政结束再谏言陈词,谁知她竟然如此莽撞!
不过如今的薛平对尹崇月已是从防备到担忧再跨度到崇拜和敬意,尹贵妃做这件事必然有她的理由,于是薛平不再多想,替她推开殿门、唱驾。
皇上,此事万万不
尹贵妃到。
薛平的声音打断了卢雪隐的话。
萧恪猛然从座位上站起,其余所有人都惊诧转头。
尹崇月勉强可以走动,但实在太痛,她只能半靠着薛平维持站立,可一见萧恪,便立即挣脱,朝他踉跄着走出两步,口中颤声呼唤:皇上
裴雁棠和陈麓都是大吃一惊,随后见尹崇月如此虚弱的面容,不由担惊紧张,他们最早得知尹贵妃出事,因过去多有交情,又敬重钦佩贵妃(除去她红杏出墙的那部分),也十分焦急,得知她脱险避死,更是心中高兴。然而此时见到她这幅样子,二人立即变了脸色。
这模样和死过一次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最紧张的还是裴雁棠,他反应极快,看着卢雪隐不受控制朝前一步,立即偷偷使出全力用最隐秘但最大力的姿势扯住他官袍袖侧,狠狠瞪过去。
卢雪隐如梦方醒,但又仍似在梦中一般站住,只静静看着尹崇月栽倒在迎上去的萧恪怀中。
于大臣而言,圣上与内宫妃嫔的亲密是不该得见的,但此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又是在谈论这样重要的事情,他们除了低头守住最后的礼节恭敬之外,再无他法,总不能皇上没有发话,事情还没说完他们就先撤了。
看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大臣们很是尴尬。
但如果他们知道卢雪隐此时的心情,大概会觉得还是尴尬一些更好。
寸断柔肠方知意。
皇上绝对不可!尹崇月死撑着盯住萧恪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逆贼只在等我出事后皇上方寸大乱方好行事,然而我侥幸活着,他们便出此下策,专刺皇上软肋,越是如此,皇上越不能任之。靖皇子为人诚质真淳,久居高墙内,不知外事如何。皇上若真将他关起来,若是出了事,他的性命势必会被逆贼污蔑成皇上所为。此事决计不能,皇上万望万望三思。
她很努力才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之后便觉得头晕眼花,疼到浑身酸麻。
这正是卢雪隐方才想说的进言。
裴雁棠心下生悲,只觉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心有灵犀却又苦命的罪恶鸳鸯,他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帮着这俩人继续苟且,虽然他们可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苟且的事情,目前看来也只是情感上逾越了道德的高墙,然而就看这俩人的情愫之深,以后别皇上的头一个皇子出生却是姓卢
他想,要是刺客是给自己一刀就好了。
此时即便是尹崇月说立即要出宫和卢雪隐双宿双栖,萧恪也会答应的。
更何况在政事上,他从来都相信尹崇月。如今她更是用自己的性命证实了猜测和保护了涉及此事的所有人,这番话更是极其重要。
萧恪明白此事干系重大,然而他心中又恨又气,一事妥协可以,却不愿事事妥协,特别是在萧靖之事上。
眼下尹崇月点破关键,他为让姐妹能安心修养,心中再有忿忿,也还是赶忙说道:就依你谏言!薛平,快找人送贵妃回去,再传太医!
听了这话,尹崇月憋着浑身紧绷住的一口气终于松了出来,立刻就没了力气和伤痛对抗,软绵在萧恪怀中。
然而她闭上眼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卢雪隐看向自己的万念俱灰的目光。
被这个人的这样目光看上一看,尹崇月只觉比腰腹刃口还痛上百倍,刺伤入骨,搅心裂魂。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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