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他早早埋下伏兵,串好供词,忍到现在,恰是因为冒顿在这里碍手碍脚。
他心中着急,不敢贸然突进,一直在等合适稳妥的机会下手。
正胶着之际,一匹快骑追了上来,冒顿看见来人,心下一沉,略作权衡之后,竟随着那人调转马头,朝林子北边奔去。
随他至此的一百近身骑兵见主帅突然改变方向,以为围猎路线有变,在拓陀的带领下也跟了上去。
我去去就回,你们在这守着,保护头曼!
冒顿只来得及对拓陀交代这一句,整个人已经策马飞出了这片密林。
乌日苏望着冒顿远去的背影,阴沉了一上午的脸上终于绽出笑容,是他自己说的,机会只有一次,失去了便不会再来。
哥哥既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将机会拱手相让,就莫怪他身为弟弟有样学样,也在背后耍弄些小手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阴他一把。
冒顿明知头曼在乌日苏身边随时会有危险,明知那危险虽是向着头曼,实则朝他而来,但他还是追随内心的召唤断然离开,给了乌日苏可乘之机。
若因头曼出事而身陷囹圄,他或许会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懊悔,但若因自己未能及时赶到而害她丢了性命,他搏命至今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适才来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安插在呼衍乐身边的侍奴阿承。
今日狩猎,他料到呼衍乐丧心病狂,兰佩或有危险,已派二十精锐暗中保护,同时让阿承盯紧呼衍乐,一旦她有异动,第一时间来报。
因而阿承的突然出现,印证了他此前的猜测和准备的完全正确,呼衍乐当真甘愿以命涉险,拂他逆鳞。
其实早在她用马鞭抽了兰佩之时,他已起杀意,当时隐忍不发,是以为她能听得懂话,好自为之。
岂料不过多时她居然意图放蛇咬死兰佩,念她年纪尚小,一时被嫉恨蒙了双眼,他再一次给了她机会,没有立时杀她,已是格外开恩。
如今想来,那时留她一命竟是错的,呼衍乐不除,兰佩便因为他的关系,时刻处在危险之中。
如若杀人才能护她周全,不管那人是谁,他手中的鸣镝都会毫不留情。
包括他的大阏氏。
林中深谷,秋风呜咽,兽鸣阵阵,兰佩手中射出的箭簇终究未能击中花豹,上次遭遇狼袭的恐惧绝望又一次朝她袭来,就在她丢掉箭簇,拔出径路刀准备近身搏击时,不知从那个方向倏地射出几只利箭,直中两只花豹的双眼,一时间,两头野兽发出了凄厉的吼叫声,不等它们有下一步动作,更多的箭簇从林间齐齐射出,直接将花豹射倒在地。
怎么可能!
隐在高处密林中的呼衍乐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屏住了呼吸,瞪大双眼,看不懂好端端地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利箭,而这些利箭又为何没有一支射向兰佩。
她不信,不信那个贱人当真通了神力,为何每次遇险都能如有神助,盯着谷中那两头倒在血泊中抽搐的花豹,她像发了疯似地从林中策马窜出,拉开手中的弓箭瞄准了山谷中那个纯白身影,待到马蹄跃入有效射程之内,她手中的箭矢飞速离弦,发出嗡得一声震鸣,直直朝兰佩前胸射去。
而这一次,那只自她手中射出的羽箭竟在发出的一瞬被一只带着响声的箭簇从中击穿,不等飞出丈远便跌落入泥。
紧接着,她的耳边再次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鸣镝声,像悦耳的呼哨,由远及近,待到那声音震动鼓膜传到她跟前,未等她看清,一只利箭已扎入她的胸膛,将她射入马下。
难道,刀箭果真无眼?
胸口的刺痛阻隔住她的呼吸,这个世界留给她的最后一幕,是那灿烂而温暖的秋日暖阳下,怎么也落不完的箭雨,冰冷,漆黑,无穷无尽。
她连一个不字都未能喊出口,便如此安静地离开了,在她心爱夫君的鸣镝之下。
她便带着这一世怨恨,永远闭上了眼睛。
临死前,只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未跟射鸣镝者,斩!
作者有话说:
史料记载,冒顿训练军队听令于鸣镝,第一次用鸣镝射向野兽,第二次射向爱马,第三次射向阏氏,第四次射向头曼。
第一次,有些反应慢的士卒未跟射,被斩,第二次,士卒不相信他居然舍得射杀自己的爱马,有犹豫未射的,被斩,第三次,有的士卒以为他疯了,居然会射杀自己的妻子,没有跟射的,全部被斩,等到第四次鸣镝射向头曼时,已经被他训练成杀人机器的士卒毫不犹豫,齐齐发出了手中的箭簇..
呼衍乐终于领盒饭了,大写的难!
第38章
一切都发生地太过突然。
前世,兰佩只知呼衍乐被冒顿射死,却未亲眼所见。
面对已知的结局,真实发生之时的血腥与惨烈,仍令兰佩震惊无措。
她的眼前腥红一片,鼻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耳畔还回响着片刻前嗡嗡的啸鸣之声,整个人呆愣在原地,手脚冰凉,目光涣散。
呼衍乐,真的就这么,死了。
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那片蔓延至她脚下的腥红血河,一把紧紧将她抱住,像要嵌进自己的胸膛里,口中不断重复:没事了,没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