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着往前一步,离他更近,
这样一路走来,你怎能放弃?身为谋士,我更不能任由你为了无关痛痒的缘故止步于此!你不会输的,依我之策便不会输,退位,才是输了,才遂了他们的愿!
顾星朗望着她许久,眸中光影一再变幻。
你对我而言从来不是无关痛痒的缘故。你明知道。我会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缘故,空置后宫改易传统、在以为你是宇文之后时仍无半分芥蒂、无论如何要册你为中宫、与你携手进退、许下白首之诺?!
臣妾多谢君上厚爱!阮雪音垂目震声,臣妾,不值得!
阮雪音!顾星朗终于压不住,胸腔起伏,瞳中淬火,一字一字道:
你真的要这样么。在你对我说了那些话之后,在我们已经
臣妾错了!臣妾不该对一位君王说出一世一双之语,不该让君上空置后宫,让皇室香火凋敝,这世间的道理,本就不能既要此又要彼!好在为时不晚,君上刚步入盛年,还会遇到许多倾国佳人,会春色满园,开辟顾祁盛世,成就几十载帝业!
顾星朗一向便知她口才了得,真吵起来他赢不了。
却仍在听到这席话时万箭穿心,好半晌方咬着牙回:我不要别人。很早就说过了,我只要你,我这辈子都只要你。
他鼻尖发红,阮雪音从没见过,眼眶顿时酸胀得欲裂,低头掩饰,保持声冷。
君上是意气之语,是当下此刻之语。君上少时喜欢瑜夫人,后来不也
你和她不一样!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究竟要我说多少遍,拿多少事证明!顾星朗双眼亦红,要滴出血来,
我明白了,明白了。你始终是介意的,介意我在遇到你之前放过心思在别人身上,你当时不说,半分不醋不恼,就是等着这一日,等着我对你不可自拔无可救药之时,离开我,报复我!
如果这样剖析能让君上释然些,臣妾承认。
好一个承认!顾星朗气得发抖,我没见到你。二十岁之前我都没见过你!你要我怎么,怎么知道这世上还有个你,知道有你之后我就再也看不见别人!你这样秋后算账,于我不公!
与这些哪有干系呢。阮雪音心知他是气糊涂了,可她没糊涂,没糊涂到连这样的气话也能拿来一用。
君上见过臣妾了。在锁宁,春时微雨,最欢楼后门,臣妾掉了书,君上提醒臣妾捡拾。那时你我都不过十几岁,那时臣妾就是君上少年岁月里的一个过客。世事之始,彷如预言。这五年,君上便也当臣妾是您步入盛年前的过客,有过相知相惜,有过美好回忆,便为善终。她退后两步,长身拜伏,
君上少年即位,走到今日不易,既怀天下理想,自当不忘初心,慎终如始!
中庭空旷,日落月升,长风似来自太古,吹得树动花摇。
涤砚和棠梨分立东西,望着地上渐漫的月光,都知今夜月圆,却不想抬头欣赏。
人不长久,要月圆何用?
我会慎终如始。顾星朗道,但不是拿你去换。
君上这样想不对。天下诸事由君王定夺,却不是每件事都由君王动手,臣子之所以存在,便是在恰当之时作君王之手,代君上行事。这不是什么交换,是君臣之道!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心爱之人,不是朝臣!顾星朗切齿,有时候真希望你仅仅是一个最平凡不过的姑娘,没有那么多想法和谋划,许多问题便只有一种解法,我的解法。
阮雪音抬眼,弯起嘴角很浅地笑了,晚晚便是这样的姑娘,善意,柔顺,细致,对君上一片痴心。君上试一试,看一看她,会发现人生漫长,并不是非谁不可。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以后,君上再想起臣妾也只会是二十几岁时的一段光阴,会有更多更好的光阴盖过它,到时君上便会了然,此刻取舍是值得的。但君上今日若退位,碌碌此生,多年之后一定会后悔!
她再次长拜,
人这一生,只走一趟,岔路口上,须做最佳之选。臣妾此选,也是一名谋士的最佳之选:辅佐明主,成其伟业,为天下争一番可待的海晏河清!
墙外起响动,是禁卫禀奏,突兀地刺破此间深静。
涤砚出去应,站定太久双腿发麻,须臾回来,走到两人近旁:
启禀君上,臣工们还在鸣銮殿上等。
等处置中宫的圣旨。
顾星朗仍看着阮雪音伏地的背影,青丝顺玉白锦袍上的凤绣蜿蜒而下,淌入澄澈月光。
皇后失德,先关押承泽殿思过,容后发落。
君上此罚,等于没罚。阮雪音轻声。
顾星朗冷笑,那你待如何?非要去诏狱?
阮雪音心知他哪怕听进了劝,也很难立时照办,想了想道:君上将臣妾关进幽兰殿吧。
七月二十淳风与纪齐出现在覆盎门外时,举国形势已起变化。
因皇后请罪,君上惩处,有备而来的呼声不似先前震响,反而声援中宫的浪潮直入青云。
我大祁的百姓,还是眼明心亮的多。进了城,顾淳风徐徐策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