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来不周山寻你陪你,就是为将所知和盘托出。种种隐瞒,早些时候必要,走到今日,却是都可以说了。她柔声,摸摸他脸,又握紧他手,
昨晚就该都说的,但,
但两人都情难自禁,都想将烦心事暂抛开,实在也不能怪她。
神祗端坐在天光里,真有些要入定的意思,终被她又摸又握地破了功,低头凝眸,
我又何尝事事同你说。你不因此怪我,我怎好怪你。
其实不是这个理,他已懂她苦心。但深情最是不能明诉,只能找个歪理给双方台阶。
我怪你啊。阮雪音顺阶下,就因为你瞒我这瞒我那,才让我这样担心,每每行事,连猜带蒙,只怕多此一举或帮了倒忙。
顾星朗闷哼一声,也不知是不是笑,眼里却有了活气,你是阮雪音,怎会帮倒忙。不是桩桩件件都打在点子上,还帮我寻回了兄长。
阮雪音看见他瞳中活气,放下心来,那现在如何,来复盘一遍吧?
顾星朗摇头,不必了。咱们去见夏杳袅。
阮雪音当然是知夏杳袅来历的。
但他不知道啊,不就因自己瞒了和沈疾谈话的大部分内容,才有刚刚交战?
你顾星朗已经起身,她还伏在地上。
不晓得来龙去脉,还看不出她是前几局中唯一仍活着的前辈、看不出此番阮墨兮大计,皆出自她指点么?他低头看她,不想太快摇尾巴,又舍不得她这样伏着。
腿上那么些伤,山中毕竟凉。
阮雪音深觉在见到夏杳袅之前,至少要将其身世对他说明了,赶忙起来,却因动作太快,牵得伤口痛,一龇牙又坐下去,惹顾星朗伸手。
当然便是蹲下,连扶带抱主要是抱,双臂环了个整圈将人架起来。
有伤就坐着,跑来跑去还往地上趴,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阮雪音不愿两人半凝着气氛出发去办事,顺势往他怀里钻,脸颊蹭颈窝,吐气如兰,真的趴坏了,腿好疼。
她这两年学会了撒娇却也甚少撒得,这般拙劣。
偏一向高明之人拙劣起来,格外难以招架。
顾星朗便瞬间失了守势,明知她故意卖乖还是声柔得能化水,我看看?要不你别去了,在家等我。
那不行。阮雪音顷刻不疼了,直起身来,她在哪里?抓住了还是总归不宜耽搁,便往外走,路上说。
暗卫四名并女兵两名,陪着君上皇后往山北去。
这不周山虽不大,却非孤峰一座,绵延总共三个峰顶,禀报中夏杳袅所在之处,是第二个峰顶的高点。
他们穿过昨日那片花海,小心翼翼只踩草叶不踩花。奈何六月花期极盛,处处缤纷,鹅黄的云生毛茛和金露梅,蓝紫的露芯乌头和翠雀花,最是绿绒蒿,蓝紫红黄极尽妍丽,姑娘们几乎蹦跳着过,还是踩到不少。
花名自是阮雪音一一指了说的,顾星朗含笑听,待阿香她们都去采摘,轻声道:
小漠说就是因你博览群花,当初在夕岭耐心教授,他才五体投地,自此只认你作嫂嫂。
阮雪音扑哧,这么荒诞的说辞你也信。
常言道,小孩与老人的话,最可信。他那年才九岁,心与眼格外明,瞧瞧,不是说中了?
他走得不疾不徐,甚至放任姑娘们去摘花。阮雪音一开始觉得奇怪,还想催促,慢慢也淡定了见到夏杳袅之后,不周山的戏码真正开始,难说还有这样的机会,吹着山风,踩着花海,天高云阔,人间值得。
姑娘们编了花环给皇后戴。
阮雪音手笨,让她们再编一个,然后亲自给顾星朗戴上。
君上戴花环竟与殿下一般好看。
众人拿着花束瞧一双璧人并行天地间,头顶着花环仿佛世外仙侣,赏心悦目极了。
阮雪音便在路程过大半后对顾星朗娓娓道前因。
既说了夏杳袅,自然将阿那坦等连串不周山秘事,都讲一遍。
日薄西山,花海消逝,茵茵草甸之上有一些苍凉山壁,杂乱着不知名的藤条树枝。
如血的一轮红日就卧在那山头。
红日之下,藤条之前,坐了个人,若非定睛细看,只以为是树或石或山壁的影子。
因她穿得极朴素,与暮色中树与石与山,是一样的颜色。唯肤白不改,昭示她曾是崟国皇室最美那朵娇花,生了个同样艳冠青川的女儿,正在蔚国搅弄风云,或将收社稷于囊中。
气温下降得非常快,因入夜也因地势渐高,靠近雪峰。
阮雪音出门前已料得,带了斗篷,此时二人裹好了沿山坡而上,黄昏草叶的清香竟不明显,空气清冽得,连她通身橙花香都几乎闻不见。
真好看啊。待他们走近,近到开口能被听清,妇人赞叹,两位都是清绝之人,衣裳也素雅,头顶这斑斓百花,格外动人心魄。
被赞二人俱是沉静,神情和善,双双拱手,对妇人一礼。
妇人稍怔,起身还礼,怎当得起帝后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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