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想被一半证实,顾淳风半点不为自己的脑力渐长高兴。她心内拼命重复阮雪音教诲:遇大事须有静气。
静气。
她气沉丹田寻找那静之所在。
慢慢觉得眼前清明了些。郡兵们也是官兵,战力当然不弱,但一来,这样被临时组成的大军不具备协同默契,二来,他们并不确定霁都内真实状况,目前只是从众,所以整支队伍的军心很散,可视为无。
她要马上跳出去以公主身份大喝此乃贼人奸计、国都无事、速速退散么?
问题是,她亦不知霁都内状况。
而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
万一禁军真有变,这支乌合之军说不定能力挽狂澜呢?
咱们又得弃马了。顾淳风轻道。
姑娘们都目光炯炯望着她,仍是那副自去了北境就一直没变的,我们追随殿下的模样。
淳风心中感动,忽觉充沛,无声挥手指了个方向,几人朝着霁都潜去。
远望见界碑时天色再次暗下来。
她们虽抄小径,沿途都能听见行军声,而几人小队自比万人大军的速度快,到这会儿,正好与乱军头部平齐。
头部约百名领队者,大都非郡兵装扮,该是最初在梅周造乱的那群人,其中十数位着银甲,一看就与寻常兵士相异,该是各城郡督军。他们的后面,兵士们前面,有一辆小车,轱辘声被马蹄声掩盖,很不起眼,却叫顾淳风移不开眼。
她定望着那辆车,直觉得里面坐的正是始作俑者,至少是重要人物。
却什么也看不见,那车无帘,门窗紧闭。
覆盎门已经不远,因入夜,城门亦闭。
咱们走勿幕门。她转开视线,重快了步伐。
勿幕门正是北边的军用城门,如果禁军没问题,那么凭她军中身份、尤其亮出腰牌,应是能进。
如果进不去。
她不敢往下想,夜色沉沉,闭合的勿幕门便在半个时辰后出现在月光下。
很安静,夜晚闭门亦是规矩。她们停在阴影里,没有贸然上前,观察片刻确定戍卫的位置和状态都与寻常夜值无异。
顾淳风抬起一只手便要示意姑娘们出发。
手腕忽被攥住。
有点湿,非常黏,顾淳风心到嗓子眼伴随周围姑娘们极低的惊呼蓦然转头。
入眼一张血脸。
适才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勿幕门下,以至于这鬼影般的血脸悄然靠近,竟无一人察觉。
警戒心还是太弱。那人气如游丝,声却低沉仿佛来自地狱,我若是敌方,你们这会儿,已经人头落地了。
几个也赶路力竭的姑娘愕然看着他。
半干的血迹遮盖五官,看不出是哪位友方。
顾淳风却是见此人二十年,不看五官光看躯干、不看躯干光听声音,也绝不会认不出,更不会认错。
哪怕那声音,此刻因重伤或疲累,已变得模糊难辨。
你跑哪儿去了!她大步上前,一把将那人抱住。
第八百四十一章 神机
姑娘们目瞪口呆,暗忖沈大人在西境啊,殿下一路紧急也是为国都形势,没听说是在找什么人啊!
没人明白这一刻纪齐这样一身伤出现在勿幕门下,对顾淳风而言意味着什么。
只有纪齐明白。意味着至少她下定决心要相信的一些人,一些事,终于没有辜负她。意味着这世上总还有未变的山高水长,始终在原地,供人午夜梦回,笑着缅怀。
二十年相识相知,无论双方是否承认,他们都是彼此这一生里注定的山高水长,友人,恋人,怎样都好。
他明白,也就在她扑上来那瞬间、身体僵直了片刻后,放松下来,抬起另一只血糊糊的手,轻拍她后背,
我很痛啊顾淳风。你怎么力气这么大?
淳风扑过去之瞬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此刻脸上亦黏糊,听他这么说,破了功,忙着收泪,觉得还是会被人瞧见,埋到他肩上就着一堆破烂衣料狠擦了几把脸。
擦完方愣,退开些上下瞧他,怎么搞成这样?铠甲都没了?
纪齐心想我这一身的血应该比铠甲没了重要吧?这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弄不对重点啊。他失笑,坐了两三个时辰蓄积的一点气力再次消散,踉跄退几步,瘫坐回那棵苦楝树下。
顾淳风紧接着便弄对了重点,蹲过去再次挨到他身前,伤哪儿了?我看看。这天气渐热,伤口坏得快,若不及时不仅弄对了重点,还开始上下其手。
那上下其手的架势实在很熟练。
姑娘们都知公主与纪将军相交于幼年,感情极好。
却也不料好得连男女大防都不讲究了。
不过在军中,尤其战时,的确无须讲究?反显得小家子气。
这般想,仍觉不能一群人围着看,纷纷拱卫在旁,目光移去那头的勿幕门。
纪齐初时没反应过来,盖因两人这般互相窥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旋即被姑娘们十分一致的避嫌之态提醒,轻咳道:
别弄了。
顾淳风光明磊落,并不理他,好容易将粘黏的前襟拉开些,正往里头瞧,被纪齐一手捂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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