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说服是首尾完备逻辑自成圆哪怕是因所知不全而产生的完备错觉信王不知的,朝臣也不知,所以这番话足够有力。
而顾星朗究竟多知道了些什么、是否基于那些在做决断定结果至少在这一刻,没人想得到更没人讲得出,阮雪音也不行。
她想了想要否以那晚劝诫顾淳月之言反驳。
余光里蓦瞧见竞庭歌歪在殿侧角落里看热闹的脸。
对方耸了耸肩,摊手,一脸遗憾。
她决定听下去。
正安门内因此一番陈辞始生议论。
赞同的,或道白国虽因女君积弱到底与祁百年交好、亦不曾暴政苛民、这般强灭确有失大国德行的,皆而有之。
都嗡然如蚊鸣,没法字字听清,到底能辨大意。
顾淳月再难充耳不闻便要开口斥。
阮雪音抢先一步声极静:自来臣子疑罪,同僚弹劾、主君惩治;而主君若被疑有失,上至相国下至百姓,行的是劝谏。且不说白国内乱走势蹊跷,个中隐情有待查实;信王方才言谏,讲出来却句句定论直指今上贻误国运可是预备,弹劾主君?
顾星止负手望宫阙,红云渐落,宫阙未燃,徒留光晕绕琉璃。大祁鼎盛,正值一统时。主君力不逮,我顾氏自有贤能,取而代之。
他语出慢极似吟诗唱词。
却字字大逆,其意昭然若揭。
四哥!议论如沸反于这两句之后再次息,唯闻拥王急声,满面焦灼。
他一应举动倒与晨间入宫说情吻合。
阮雪音淡着脸眸光默来回。
但实在怪,怪在信王分明无兵可用,竟妄图凭此刻演说损君威、伤君名、赢朝臣拥护,而为谋逆造足正义合理之由?
还是说禁军内部终生了动摇,打算见风使舵,一旦出现强弱易势苗头便调转矛头?
柴一诺、薛战这两个真正意义上的禁军四营统领之二,此刻都不在霁都。
也就是说,至少有一半禁军会听从营中副尉之命。
纪齐不就在薛战的屯骑营?现下主事的副尉仿佛名唤彭望?
薛战驻祁西新区近一年,他也主理屯骑营近一年。据说此人出身平平,但性子豪爽、办事得力,年将四十终混得了禁军营副尉之衔。
听命于比自己小了约十岁的薛战。
同时柴一诺等一众居其高者也都是出身名门的年轻人。
而此朝出身名门的年轻人纵队里,纪平在顶端。
这几日他去了何处。问题绕回来,阮雪音余光扫阶下纪平的脸。
平静恭谨一如往昔。
信王继续着他的演说,从治国之策到天下之道。
涤砚仍候不远处待命,见阮雪音不动声色退了两步,会意,稍抬脚凑耳过去。
他领了旨意便要悄出宫门。
阮雪音清楚看见唐田身势稍动似乎想拦。
终没动,且在发现她望过来时眼神一刹闪烁。
涤砚出宫门时暮色将逝,遣了人去城北禁军大营打探,自往霁都南城门。
顾星朗的脸便在暮色与夜色最后交替之瞬出现在枝叶暗影间。
尚远,心头大石落偏激起千层烟,他想冲过去迎,忍住了,很快瞧见君上肩头还有一颗头,耷拉着,死灰般不像活人。
他与这人相伴亦足十年了。对方便侧着脸闭着眼就着如此距离,也决计认不错。
千层烟在胸中炸开,他管不住腿便要冲,被东北方向随入夜冷风而来的浩荡蹄声再次阻。
为首是个姑娘,明眸皓齿不算极美,却英姿飒飒高山气韵。
自是顾淳风,东北方向亦是夕岭来处。
比涤砚所在处更远,她最初没注意到城门外树林间有队伍。
是双方都往这头聚拢,愈发近,她感知到响动转视线,于倾倒的夜色中先认出了忽雷驳,马上二人随之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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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五章 江山美人
沈疾在他自己的座驾上,因有主君同乘,只能靠后坐。
更重要的缘故是以身为盾。
她分明知道,在看清他背脊上满插的箭羽时脑中仍炸成了空白。
小玉还循着既定线路在飞驰,她眼前亦是白茫茫一片只余沈疾灰败的侧脸。
寻常中箭是不会死人的。
哪怕浑身是箭只要未及要害,也不会死人的。
人之要害在脏腑,心,肺,若伤及,圣手难救。
心肺可由后背穿透。
那些箭全在后背。
脑子里这些话胡乱混成团又碎成屑,顾淳风不知自己是怎样冲过冬夜的寂道冲至顾星朗跟前勒马的。
顾星朗自看见她起便开始减速。忽雷驳因疲惫抑或因太认得淳风,于对方拦路前驻了足。
她脸上尽是泪,也不知哪刻开始流的,偏大睁着眼,望着顾星朗等他说伤得很重,速带他去医治。
我不知道。顾星朗却说。
不知是死是活,一路未敢探鼻息,仿佛不探不管,人就不会死。
这是他从小到大做过最蠢的事之一。
顾淳风拼力松开紧攥缰绳的手,整个人分明抖,眼角眉梢却是坚毅起来。她翻身下马,大步至忽雷驳一侧,伸手去拉沈疾冰凉的布满硬茧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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