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景况换个国君早借机逃命了,安坐大殿为质的,三百年来好像就段惜润一个。
段惜润的底气是顾星朗给的。他不会杀她,而她今夜不走更能在祁国臣工们炮轰般谏言时求他手下留情。
两人都心知肚明,竞庭歌说完最后这句出了宫。阮雪音与迎面而来的宁王招呼过,决定回去睡觉。
顾星延进殿见女君亦在,显然吃惊,行礼后请君上移驾,只言有要事呈禀。
从十一月二十二深夜到十一月二十三破晓,臣工络绎,人人进殿请君上移驾,人人有要事呈禀。顾星朗往返于大殿和偏殿之间,段惜润始终端坐大殿静候。
本国亲兵亦有战报送达,死伤都只大概,韵水城门未破,但破与不破,她深知道,也许只在下一刻。
破晓时分骠骑将军柴瞻进殿,顾星朗隐现疲态,未等对方开口摆手道:已有定夺。边境出八万兵马南下助白君平叛。
柴瞻年逾五十,却极硬朗,年初吞崟时曾亲自领兵在祁南驻守防生变,闻言微诧:敢问君上
兵贵神速,晚怕生变,肖贲带兵。肖贲是祁南边境守将,御史丞肖子怀之侄,接军令便点兵,今日可解韵水之围,宁王领了禁军两千,该正出霁都往边境坐镇,都是刚下的旨意,叫将军白跑一趟了。
八万大军不足占一国,占都城却是绰绰有余。君上让肖贲带队,明为求快、力保韵水,暗里,却该是防着其他人不受君命定要趁此机会拿下白国肖贲远在边境,不知昨夜大殿上情形,也便不会生异心,最是稳妥。
柴瞻心下明白,未多话,行礼告退,大殿中复剩顾星朗与段惜润两人。
天渐明,涤砚进来布早膳,于宫人摆碗碟的当口向顾星朗轻禀:昨夜又点过灯。
昨夜太晚,阮雪音疲倦懒回折雪殿,当真去了挽澜殿睡。
顾星朗初听挑眉,旋即微笑,知道了。君上不在、宫妃独宿挽澜殿引致点灯,也是首例,她倒总别出心裁。
众人退远,二君安静用膳。段惜润每吃一口想及已逝的祁宫岁月,又及方才涤砚点灯之禀,淡声道:明夫人也精水书。我近来思量才发现,凡她学过、擅长之事,我都学过也擅长。舞蹈、水书、扬放凤筝。或许父君当初送我来祁宫,是想我再续先辈荣光。太后知后觉了。而你并不是祁太祖。
顾星朗举箸吃菜,许久方应:当初你离开韵水,先君可嘱咐过什么?
段惜润想了想,觉得事已至此无不可说,让我竭尽所能,讨你欢心。舞蹈、水书、凤筝,都要尽其用。
各国送公主贵女入祁皆是此初衷。但你在祁宫时没说过会水书。还是回韵水为君后通信时她主动用,他才知道。
段惜润第一封以水书写就的信实为试探阮雪音答应了不将迫害之事告诉顾星朗,她并不完全相信,水书算某种依据。而顾星朗很快以水书回,她亦吃惊,旋即体会到某种隐秘的快乐、只她与他共有的默契,自此有了这般通信的规矩。
当然不能这么答。我入宫第五个月起,你再不留宿,白日探望都很少。没机会说。
顾星朗再默。抱歉。
空守采露殿那些日夜我偶尔想,如果珮姐姐早于我们所有人入宫,你即倾心、只要她一人,我与阿妧是否就不必来霁都。
许多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上官姌甚至都不会用四姝斩。
不会么?时间不回头,过往无假设。顾星朗以箸轻点盘沿,没出声响。
距皇宫一百里的长巷深宅内,信王亦无眠,彻宵踱步到清晨,两眼猩红,炯然有火光。
五年,不,十年内再无这样的好机会!他猛停步盯近旁家仆,要确保肖贲,入韵水杀太后,夺玉玺获兵符!
那家仆衣着分明朴素,姿态却高似显贵,闻言噤声,凑近低道:君上未必是此策略,极可能真心帮女君。四哥
荒唐!昏聩!信王压着声,白国势弱,蔚国大器未成,今破韵水,杀了女君,乘胜举兵再征苍梧死伤固然重,也只在一时,灭不了蔚,至少重挫,两国相持,好过三国峙立!
是这么个道理,却未必这么容易。拥王深觉兄长幽闭数月失于急躁,自己乔装来探望报信实在不宜久留,便要辞别,被信王抓住胳膊:
帮为兄传信老七。他在路上了吧。
四哥!
肖贲若不济,他动手,祁南边境岂止八万兵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杀了段家那些人占下韵水,生米成熟饭,满朝文武必群起而谏利国利统一的功勋,君上亦驳斥不得,更不能以违抗君命治老七的罪!
(.)青川旧史
第六百九十章 易局
景弘八年十一月二十三,大祁南境八万兵马赴白国。
白国北境驻军中约四成因韵水之围昨夜便赶赴国都加入平叛,余下六成虽接了来自霁都的君令,放浩荡祁军入国界毕竟事大,以至于一方长驱要入而另一方欲拒还迎场面一度陷入诡异,双方将领大眼瞪小眼竟有些相惜相杀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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