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家伙出生长大,来看在母亲腹中时的样子,看父母这时候的样子,等待他的样子,多好。
阮雪音当刻柔软。
高阔的挽澜殿衬碧空如洗,十几名宫人分立两侧廊下,涤砚和云玺稍近些并候,画师已经就绪。
出门还怪道,怎么今日非指我来。云玺含笑低声,许久都是棠梨陪夫人出门了,我在殿中照顾小郡主,已成了老妈子。
此二人如今私下也不讲虚礼,你我相称。涤砚道:绘像须一个姿势保持到底,夫人有孕,怕哪里不妥,你在,我们都安心些。
其实若如过去主子们绘像,只殿中端坐,也还好。今日这般是累了些
君上嫌那俗,说画出来人也呆滞,特意安排的。
二人说归说,眼不离,但见金灿灿梧桐下璧人一双,面对面站,四手相牵,四目亦相对。该是众目睽睽下不好意思,对视了一会儿两人都笑,蜜意被秋风一卷吹进所有人眼里,人人也都跟着笑,忽觉君上独爱佩夫人原是件最好的事。
一世一双,情深不负,原都是最好的事。
累了就说,可以休息的。只说不能动,没说不能讲话,顾星朗开口。
这才多久,无妨。阮雪音挪视线从上到下赏他,你倒收拾得利索,精神又好看,却来突袭我。
顾星朗如常着白,阮雪音如常着浅湖蓝,都清且逸,映金灿灿秋色其实完美。你够好看了,比未孕时更甚。不信再问他们。
他们食君之禄,自答忠你之言。
两人小声谈话,且说且笑,因相互拉着手,有时笑狠了身子晃,也是两人一起晃。画师遥坐一里外蘸色工笔,只觉每个瞬间都值得描摹,暗恨只有一手一笔,而世间美好如火迸发又如水流逝。
那画卷很大,半人高。绘成之时黄昏降,阮雪音猛一看只觉震撼。
像。顾星朗微笑。
是生动。侧脸而已难断有多像,但姿态、神情、秋光蜜意,分明彼刻他与她。
画幅被挂在了御书房。
阮雪音问为何不挂折雪殿这样的日常起居处。
待孩儿出生,画三个人的,便挂折雪殿。
当晚两人回寝殿,洗漱毕开始讨论来日将画挂哪处。论着论着棋桌上正方的青金乌纱便被阮雪音捞起举在曜星幛前,近日功课,不厌其烦。因尺寸相同,对准四角后纱与盘是完全重合的;绉纱半透明,盘上青金也便能被瞧见,与纱上绣纹交错成另一些形状,她嫌看不分明,自五日前开始纸笔照勾画。
纸张亦被裁成同尺寸正方,相当大,勾画时纸在地上,人也坐地上。阮雪音肚子渐大,弯腰执笔颇费力;又兼手笨,已经画废了三张。今夜是顾星朗另起新纸在勾。
两张盘前打坐数月,他对那些星象或山河线条了然于胸。但绘制如此细致的宏图仍是太耗神,大半个时辰过去,一角都没完成。
待竞庭歌回来,让她绘附纱的山河盘。她本擅作画,对自己的东西也熟。
就怕绘完也没有所以然。顾星朗忙着描线不抬头,只是你的猜想和试验。别抱太大希望。
来日寂照阁关卡得解,你拿到河洛图,若发现与我今日试验结果一样,又当如何?
她是认真问的。
顾星朗却懒认真答:将未尝试过的招式都试一遍?
阮雪音呆两瞬旋即懂。哪还有未尝试过的招式?
第六百七十九章 女德
十月认为世间招式千千万,学海无涯,不进则退。
他随行巡城,除了准备君上爱食爱用之物,另带了一小箱傍身。竞庭歌每每与段惜润下车察民情,回来总见他用功,想问看的什么书,少年颇赧,总是锁箱快如闪电。
这日她有意探究竟,故意同段惜润说要如厕先行返回,近马车蹑手脚,帘掀之瞬车中人未料及,怀中翻开的书页便赫然入眼。
竞庭歌一个厚颜之人都不免红了脖子。
先生怎这般莽撞!十月也红脖子,忙合书册又锁箱。
听说君上读书听课都带着你。竞庭歌毕竟年长,很快平复,若知你私下用功的是这些个,不定多失望。
十月也恢复如常,理直气壮,我乃君上爱宠之人,自来侍君,基本功总要完备。不是先生提醒我的?若不努力,很快便会被拍死在滩岸上。
那也不是鼓励你精研这些招式。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先生貌美,多年来也是占足了容色之便的,倒来十月这里清高。
竞庭歌坦然笑,我可没说貌美不好,相反,好得很。貌美与任何一项真正的技艺并用,都能事半功倍,乃至大成但若只想凭这个,你记住了,绝无成事可能。
十月眨一双亮晶晶眸子看她。
当真用功,倒有可能练就近似顾星朗的眸子。从没问过你,一个男子,为何甘愿入后宫?
不觉损颜面么?自是此意,但她对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孩有些天然悯恤,也便不若素日犀利,尽量将话问得不难听。
想必先生看出来了。十月亦坦然笑,我非念书之才,取不了功名;家中生意难做,我亦无能耐帮衬。难得君上青眼,实是最好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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