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还需系铃人,她只能去问顾星朗。
御花园内灯火寂,夏虫清鸣尚伴着花香。云玺打听一圈回来,道君上已经在挽澜殿,瑜夫人自回了披霜殿。
吵过架吧。阮雪音遂往挽澜殿。
他不在书房,不在正殿,躺在寝殿前的中庭梧桐下望天。
宫人见珮夫人至,很快摆好另一张长椅。阮雪音坐了一晚上也想躺,由云玺伺候着脱了鞋与顾星朗并排。
耍威风没意思,发火也没意思,还是躺着看星星好。她随口。
看不大见星星,梧桐青叶遮尽了天光,缝隙间点点微芒。
妄揣圣意,你也欠收拾了。
臣妾知错。
没错。
阮雪音伸手握他手。
我从前认为静水流深地解决所有事才是大智慧,真本事。但父君说,为君者是要耍花枪的。三哥从小就会,我不会,或该说不屑,他据此认为三哥比我更适合为君。
两者其实不矛盾。
顾星朗点头,后来我知道了,玩儿惯了也还好。
多好。老师说成大事者都别扭,因为看得见人性的至少两面,世事的至少两面,一句话一个选择的至少两面。趟过这些别扭而能兼容运用它们就成了。我觉得你的花枪,耍得比他们都好看,不俗气。
顾星朗被她逗得笑,转头笑,因为脸好看吧。
阮雪音诚挚点头。
顾星朗点她额头,愈发会哄人,我该提防你了。
阮雪音蜷腿侧身躺,彻底面向他,他们都还在外面。
顾星朗依旧侧脸看着她,你想叫谁进来。
谁都可以么?
他们都会进来。我只是还没想好先叫谁。
她快生了。坐得太久,我怕
顾星朗扬声唤涤砚。
半柱香后涤砚出现在鸣銮殿前:
君上有旨,传上官宴入挽澜殿觐见。
上官宴直觉得突兀,半刻后反应:
内子临盆在即,留她一个人在这里草民不放心,敢问大人,可否,
涤砚似思忖了少顷。
也可能只是干等了少顷让满地跪伏的人以为他在考虑。
带上吧。进去安置。
第六百五十三章 招安
上官宴携竞庭歌入挽澜殿时,宫人们皆候前庭。
涤砚引二人往中庭,梧桐愈多,割月光如星芒,一地暗影摇着虫鸣起又伏。
顾星朗和阮雪音还躺在树下。
面前有长案,琉璃盘中盛着时鲜水果,紫灿灿葡萄上仍挂着极细的水珠,该都刚摆好。
四下没宫人,涤砚带完路也退至另一头。
问了小雪你爱吃什么,在准备了。顾星朗撑坐起,招手,过来坐。
长案另一侧,顾星朗阮雪音正对面,是两张极宽敞的圈椅。其中一张铺着厚软锦垫,显是为竞庭歌备的。
她也便不客气,笨重坐下去,靠舒服了,伸手拣桌上果子吃,又端杯牛饮。
上官宴几个月来照料惯了,知是殿前折腾太久饿又渴,不说话只管给她一杯杯倒水,又熟练从她腰间扯出绢子帮擦嘴,直将对面两人看得傻眼。
人都在前庭,此间没外人,涤砚不妨事。若嫌面皮不舒服,大可摘了。顾星朗伸手拈一粒葡萄,剥了皮喂到阮雪音嘴边。
阮雪音也已坐起,不惯人前亲昵,稍迟疑张嘴,赶紧拿绢子挡着嚼了吞了。
竞庭歌没迟疑,摸上颊边开始摩挲,摩啊摩,终起褶皱,无声息揭下一整片蝉翼般的皮。
易容揭面,四人都已见惯也便淡定。阮雪音细瞧竞庭歌肉乎乎的脸,不自觉笑起来。
收起你那副慈母笑啊。娃娃还在肚里呢,这点儿出息。竞庭歌自知胖了些,平日只上官宴看没所谓,赫然被对面两个这般观瞻,总归不自在。
庭歌做了母亲,脸上戾气也较往日少了。
阮雪音简直不敢信这话是顾星朗在说。竞庭歌亦险些呛,适应片刻道:
师姐夫做了父亲,却是比往日暴戾多了。举国世家长辈们正大夜里跪在外头呢,还要一直跪下去,据我所知,姐夫你还没这么收拾过人吧。
也有过,这么多人一起确实头回。说起来还要多亏你们襄助。便,他抬手举杯,以茶代酒吧,道个谢。
竞庭歌岂受得此辱,自然白眼相对。
上官宴也烦他耀武扬威,兀自吃喝。
顾星朗不以为意,自将茶饮了,复向上官宴:
方才殿前请赐婚,可认真?
自然真。上官宴道。
自然假。竞庭歌道。
两人同时,话音重叠,在最后一个字上分道扬镳。
这般四人围坐,吃喝夜聊,以前也有过。顾星朗随口,像上辈子的事了。
两个姑娘瞬间懂。
上官宴没懂,稍动脑也便了然:自己这个位置那时该是慕容峋。
还有这段因缘?
君上数错了,阮雪音莫名觉得竞庭歌不想提慕容,转开,今日是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