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林寺从此闭门,再不接收弟子。
彼时二十的年轻僧人们,今都至少三十了。
斋饭之后礼佛,燃香、三拜、听经。淳风格外心诚,一应步骤认真行完,垂首低声向一位年长僧人问询,该是为沈疾的腿。
另一位是如今主事,亲手向二君各奉上一笺,内容相同,楷中略带行书的笔意:
秋水鱼踪,长空鸟迹。若问何往,往生净域。觉而不迷,生必有灭。乘愿再来,何须悲泣。(注)
是鱼一圆寂前的开示,亲笔书了几笺留于弟子。弟子们今择其二奉于两位国君,也算圆一段机缘。
顾星朗和慕容峋收了致谢,众人出,由主事僧人领着参观。大殿之外多数为经堂僧舍,并不集中,层层叠叠散在山林深处,所谓参观更像是游山。
原来经幡是不能挂在树上的,会困住树神,所以只在建筑前牵绳扬之。也不是一年四季都挂,按历法会有几日撤下,每年要换新的。
阮雪音对这些事一向有志趣,听得认真;竞庭歌悄至她身侧,许是受山寺清净感化,讲话也柔和不少:
这般气氛,谁敢吵架,谈判都怕扰了佛祖山神,带再多能说会道的来都是无用。顾星朗又打的什么主意?看样子筹谋在先,是志在必得了。
分神听她叨叨以至于掉队错过了讲解,阮雪音有些烦:
你能有一刻澄心静意么?
方才燃香听经时特别澄心静意,二十一年没这么静过。竞庭歌理直气壮,问你话呢。
不知道。莫说这些日子我不在宫中,便在,打听窥探圣意是为僭越。
竞庭歌一脸还用打听么他不是事事同你聊,便见阮雪音递过来一物。
什么东西?
刚帮你腹中孩儿求的。收好了。
周遭人远,竞庭歌还是被那四字唬得肝儿颤,眼剜过去伸手接,又赶紧往衣袍深处藏,怕了你,这么多人休再提了。
极浅的日光透云层只剩白花花清晕,流转在林间叫人忘却时辰。该入了申时,终于转至最深处的一处经堂前,经幡六七股自屋顶牵至地面,将门前罩得斑斓。
据说这经幡也不是从前就有。顾星朗转而向已经跟上的阮雪音,是百余年前寺中高僧外出游历带回来第一批,同时带回来手艺,此后每年所更换都是自己制的。
无怪整个青川再不见哪座寺庙有这种五彩经幡悬挂,她一直觉得此为隐林寺与众不同的缘故之一。
但于普通民众而言,一座寺庙值得年复一年被踏破门槛的缘故,往往只有一个。
据说隐林寺祈愿之灵验,整个大陆无寺能出其右,是否与这些经幡有关?
换在平常阮雪音是问不出这些话的,太缺依据,而蓬溪山传统是不信鬼神。但许是因此间神妙吧,也因顾星朗仿佛对这些经幡格外留意,反复提及。
那主事僧人一礼,灵验只在人心,与外物不相关。夫人慧根,该当了然。
顾星朗笑起来,大师倒是一眼定慧根。
僧人再礼,僭越了。谢君上宽仁。
这经幡扬的方向,有说法么?顾星朗展眸望蓝天下静默的五彩旗,此刻无风,近皆垂着。
风从何处来,幡往何处去。君上想问什么说法?
祁君陛下的意思是,经幡往东指祁,往北指蔚。
两国臣工在场,也只竞庭歌有此脸皮不讲礼数不禀奏,直接跳出来。过去蔚臣们只道她生性张狂又仗了慕容峋的庇护,今见阮雪音,再见纪桓领祁臣,忽有些反应此女如今厉害,竟可能真成为他日对抗祁国的利器。
一时无人反感,只听她继续:
两国君主同来,大师不会真以为只是礼佛进香吧?又向顾星朗,
无怪陛下一路提经幡说个没完,原是想以经幡朝向定乾坤。是提前让珮夫人算过风向?她若有所思,
往东需要西风,往北需要南风。还在一月,该刮北风,纵将入春,也是东风。这经幡根本不可能指东或指北啊。祁君陛下这算盘
放肆。
却听祁臣队伍中为首一声沉,正是纪桓,君上论事岂容你胡乱插言,退下!
竞庭歌蹙眉旋即挑,返身向官袍老者,眼一斜,祁君陛下尚未说什么,纪相着的哪门子急?且庭歌是蔚臣,您纵为相国,毕竟是祁相,又凭何命我退?
她迅速转回来只向顾星朗,经幡是指望不上了,佛门清净地本也不该为政事争端所扰,还是
气流回转,山间微起风。临近暮时的风,数九已过春暖不远,竟无寒凉意,飘飘然将经幡吹得一边扬。
东扬。
居然是西风。
竞庭歌转头瞪阮雪音。
偶起的阵风与季节风向并不完全同一,难于预测,看来是天意。阮雪音淡声,隐林寺本在大风堡以南,按原本的划分之道该没有异议。
她转而向那僧人也一礼,
日后要多劳大师指点了。
国界划分,圣地之争,凭难于预测的风向定夺,实有些草率。那声音含怯,却具威仪,是连日着素的阮墨兮,款款挪步出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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