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
沈疾清咳一声,老死不相往来。是不是又能说话。
顾淳风继续摇晃那支芍药,柔细繁复花瓣在空中颤巍巍。沈疾悄无声瞧着,很怕她再摇几下,满枝柔瓣便会纷扬扬落一地。
实话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她那个时候,怨天怨地怨九哥,连带着柴一诺也一并怨了。
她停步,沈疾赶紧也停步。
你别停啊。顾淳风撇嘴,我这等你呢。上来。
沈疾眨眼,四下看了看,犹豫上前,殿下,不合规矩。
顾淳风瞪眼,站一块儿说个话又和规矩杠上了。方才在箭亭
臣那是,沈疾忙接口,生怕她将后面的动作说出来,指导殿下练箭,不一样的。
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顾淳风默翻白眼,我是想问你,再次压低声量,
传闻当初,大部队撤离,最后扫尾的该是柴一诺。那么五月初四带小队人马过峡谷道的,原本也该是柴一诺。她声量更低,难得紧张,真的?
沈疾正色敛声。半晌:
臣并不在场,没法回答。
知道你不在场。顾淳风再白眼,但这些事情前因后果,他们回来,总都报备过?我记得那时候父君问话,老让九哥一块儿去听,你常年跟着九哥,多少清楚?三哥在封亭关出事,自那之后,宫里兵荒马乱了好几年,
定宗再崩,顾星朗少年即位,紧接着流言四起。是这个兵荒马乱。
沈疾心下咯噔,下意识抬眼看她。
定宗,阿姌,大花香水兰。
顾淳风面上却无波澜,只长沉一口气,摇晃芍药的手垂下来,
九哥受流言纷扰,人人对封亭关的事噤若寒蝉。我是信九哥的,却也不敢吭声,更不敢多问。
飞鸟一声啼,落在近旁一棵高大白千层顶。白千层全年多花期,白茫茫穗状花绽了满树,便如堆砌的雪。
封亭关那日,也是一个雪日。
五月雪日。
殿下做得很对。沈疾沉声,真真假假,自有云开月明时。各种有的没的说法,在真相出水面之前,只会为流言加码,没有讨论的必要。
但柴一诺这个应该真的吧。所以纪晚苓怨了他许多年。顾淳风撇嘴,柴一诺也是无辜。行军作战安排,自有将领们共议、三哥决策,就算阴差阳错致使最后遇伏的是三哥,
她一顿,目色也沉,
身为顾家人,自然希望三哥平安归来。但柴一诺就该死么?她因此怨怪柴一诺,不就是想说,原本遇伏的应该是他
殿下。
莫名其妙。她就此打住,抬手,细端详手中芍药,封亭关的仗打得莫名其妙,后面的事更莫名其妙,偏偏阴魂不散,一直追命到如今。
追命到如今。沈疾约莫明白她意思。去年追了上官姌的命。
还有命要追么?一言难尽的封亭关之役,就像个诅咒。
芍药可真好看啊。她喃喃,这般饱满的大朵儿,这般圆满,偏要叫将离。
沈疾怔了怔,啊?
芍药又叫将离,也是近来开花我才知道,嫂嫂说的。她把着那细枝,轻轻再摇,三两片粉白柔瓣终簌簌落下来。
那殿下,他结巴,还让臣摘。
顾淳风莫名,你一个大男人,就跟在旁边,难道要我自己摘?方才经过芍药圃,她瞧手中这朵极美,便叫他摘了来。
殿下,沈疾再咳,这花还给臣吧。伸手就要去拿。
干嘛?顾淳风下意识一护。她的花,还什么还?
沈疾颇尴尬,半晌憋出一句:
意头不好。
淳风眨眼片刻,忽反应,双颊骤红。
拿去拿去。她手一伸,将花递到他跟前,又撇开脸望别处,嘴里叨叨:
一朵花而已,矫情死了。
沈疾面庞也红,但因肤色偏黑,看上去便成了猪肝色。
阿忆候在不远处,甚觉不忍直视,又恐被宫人们瞧见乱嚼舌根,赶紧上去,胡诌几句晚膳时辰快到,巴巴扶了淳风离开。
沈疾接了那支粉白大芍药,留也不是扔也不是。细杆上还有顾淳风掌心余温。
呆滞半刻,终迈步,就这么颇滑稽地往挽澜殿去。
一个高大武将,拿着支粉花,走得稳重,面上更稳重。往来宫人瞧见,暗打量,却也只敢窃笑,不敢置评。
阮雪音远远看到沈疾时,便是这幅诡异画面。
珮夫人。
沈大人。阮雪音点头,看一眼他手上花枝,这是要回挽澜殿?
带着一支新鲜芍药。她颇觉异样。
给顾星朗?
她不寒而栗。
是。沈疾答,隐约觉得对方视线正落在自己右手,有些无措,那个,下午带淳风殿下去箭亭练射,才刚送了殿下回去。
他忙于解释,拿着芍药那只手下意识起落,粉白花瓣颤巍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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