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变得有些难琢磨。
《长生殿》不是个好故事。
在这本里,是个好故事。阮雪音回。
这本只前半部分有据可考,后半部分的依据,皆来自野史传闻。
所以它有个美满结局。挺好。
你还和从前一样,不相信现实里的好结局。
他又如何了解自己从前怎样,仿佛熟稔,她颇觉别扭,但我相信好故事。
半刻深静。
听说你,有盘算。既得机缘,揣测不如当面探。
她分明觉得他眸色亮了亮。
你不是都知道。
阮雪音一怔,也对,他默认顾星朗都告诉自己了。
嗯。遂答,只是觉得,不值当。如果真只是为了阮墨兮,自然不能说出来,但凡被主人家听去,这个大名,过分如雷贯耳,恕我直言,天涯何处无芳草。
值当不值当,我自己说了算。他定定看她。
代价太大了。可能要赔上性命。
我不在乎。
阮雪音默片刻,小时候说的话,也许只是一时之言。你何必执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话,顾星朗从头至尾没说,她也想不出四岁的阮墨兮能说出来什么影响一个男子半生的话。
但她没忘。我也没忘。他淡淡笑了。
阮仲竟然是会笑的。她有些震惊。
更令人震惊的是,似乎阮墨兮已经知道了。这句但她没忘。
可她已经嫁人了。
我不在乎。
震惊以至于无语。阮雪音深吸一口气。下午有上官宴,此刻有阮仲,这些男子,已经开化到了如此地步,对女子是否已为人妇全不在意?
上官宴还好说,半真半假,且只要一刻春宵。她汗颜。阮仲却是真的为了一个出嫁的阮墨兮要发动兵变。
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你胜了,她的夫君是国君。依然不能讲出来。
如果我胜,我也会是国君。
阮雪音听懂了。
势均力敌,然后呢?且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毕竟兄妹名义多年,很难为世人接受
这些你都不必担心。阮仲轻声答,再次笑了,一旦成功,我会一一解决。只要她愿意来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做得到。
那她愿意么?阮雪音默然。如果慕容峋一心在竞庭歌身上,那么阮墨兮在蔚宫并不算顺心遂意,是真有可能愿意的。
她爱他吗?他突然问。
谁?
阮仲看着她,目光有些深。
是问阮墨兮爱不爱慕容峋。她旋即反应。她又怎么知道?
说不好。只能如实答,这才嫁过去多久。碍于时局场面,盛宠也可能只是表面功夫,真心几何,很难定论。
且爱这个字,过分重,从喜欢到爱,中间究竟隔着几度山川,没人知道。
便是她和顾星朗之间,亦从未说过。爱。
而阮仲笑意加深,沉郁眸色熠熠生彩。
客观评断。并非鼓励你。已入红尘,阮雪音如何不识得一个男人脸上那种表情,人活一世,选择太重要。尤其这种重大抉择。五哥,三思。
第356章 后会有期
阮雪音没有叫过阮仲五哥。
此为第一次。
自出生起,到知道有这个哥哥,到离宫上山,每年回来,交集甚少,对话亦少。她不爱说话,连父君都叫不出口的人,如何喊得出一声哥。
但许是因为入世有时日,如今有夫君。她在这些关系情分上的接纳程度比过去高了很多。自然要归功于顾星朗。
又可能因为她逐渐意识到,在锁宁城北那个翠竹掩映的深宫里,同为皇子皇女,她和阮仲是真正的同病相怜。都是孤儿。当今崟君总共四个孩子,其中两位受天大的爱护,另外两位受天大的冷待。她和阮仲,便是那两位天大的冷待。
还可能因为,话已至此,事关重大,实该相劝。也就在称谓上动之以情一些。
五哥。
而劝阮仲三思,也不止出于一点考量。
首先是对乱局的天然排斥。无论崟国是否为她家国,无论她对这片土地有情无情,锁宁兵变,皇室生乱,必定殃及无辜,甚至搅乱时局,而此事缘由,至少其中一项重要缘由,只是为儿女情长。
倾城倾国之恋,在传奇里是佳话,放进现世,不过一场少年冲动、得不偿失。个人情爱与大局众生,一定要分高下或许不公,但二者冲突时,前者总该是让步的。
再来是自己。东宫药园案真相未明,锁宁城一朝生变,如果因此导致整个崟国陷入混乱
乱一朝,毁一场前尘。现下已经是证据扑朔,前尘迷离,再要闹起来,新的废墟必将掩盖旧的,便更没有二十多年前的东宫药园案什么事了。阮佋若因此殒命,她还会痛失一位关键人证。
或许,她应该去见见阮佋。这位血缘上的父亲。
最后是阮仲。论心硬她不及竞庭歌,但也算不得什么菩萨心肠,若阮仲一定要为此冒险甚至甘愿赴死,以她性子,不会过分相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