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他论琴发问,引自己详述《广陵止息》典故,湖风乍起,秋夜生寒,顾淳风失了分寸,终于说出那句行喋血之事,而假手于人。
烟雾是在这时候彻底放出来的。上官妧僵坐当场,手中银筷几乎握不住;其他人或莫名其妙或沉默不语,可能知内情也可能不知,可能知一些又可能知不全。
只有顾星朗,淡定依旧,似乎真只是在看小姑娘家不知愁,一点小事大半个月也过不去。
这是他原话。不知何故,当晚大部分谈话内容她都记不清原话,唯独这一句的每个字及其背后语气,她都印象深刻。
尤其那四个字,一点小事。
当是时迷,回望却清。此番被上官朔再疑再问,又于某程度上达成了判断共识
她终于厘清全部思路,而几乎十分确定:呼蓝湖局,火种是顾淳风,三番两次煽风最后点火而圆满放出烟雾的,当然就是顾星朗。
祁君陛下心思之深,老夫虽未与他正面交锋过,这些年看下来,多少有些观感。搅局攻心,确是水准之举。而呼蓝湖这局的高明在于,哪怕你我都明白他在攻心,却无法抵御这一击。因为小女生死成谜,他顿了一瞬,似乎艰难,一日不定,一日悬心。
儿女生死成谜,悬心的是父母,此为情。而上官朔口中悬心之人,显然还包括了慕容峋,甚至慕容峋身后一整个蔚国皇室。
此该为利。上官姌死,有损于利,且是家国层面的利,所以兴师动众,一日不定,一日悬心。
生说明什么,死又说明什么?喋血之事,她声音骤冷,究竟谁的血如此贵重,让本不至送命的人身死,让君上与大人讳莫如深,哪怕对我,也执意要瞒?
比先前更长的沉默。
此事若有定,先生自会知道。若无定,先生便没有知晓的必要。
为何?
无定则暂时无战。有定而青川将乱。
竞庭歌心下强震,大人是说,令嫒所行足以引发国战?
上官朔举目向厅门外,庭院疏且阔,因没有高树,入眼皆晴空,竞先生,咱们要快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智者千虑,算有遗策
相国大人模棱两可,便如早先在戎马苑,竞庭歌再次来气,是要我下盲棋?障目而落子,哪有多少胜算?
上官姌今年二十二岁。她一壁想。如果这个年纪确实无误,那么二十二年来明面上发生过的、足以再次引发国战的事件,只有顾星磊之死。
但那姑娘彼时已经在祁宫。也才十五六岁。哪怕遵上官朔指令里应外合有些作为
封亭关远在数千里之外,她再要动手也不过是搭把手;无论那支神秘轻骑兵为哪方势力,最终取了顾星磊性命的,都不可能是她。
但她分明杀了人。事以至此,竞庭歌百般确定。
日光深沉。
黄昏降落。
那一年其实死了两个人。她蓦然反应。
顾星磊。
和祁定宗。
五月初四,战封太子薨于封亭关。十月十五,大祁定宗崩于挽澜殿。
祁宫挽澜殿。
上官姌蛰伏的那个祁宫。
祁定宗是病逝的。她开口,声音前所未有的轻,以至于飘忽,又兼战封太子殒命之打击,她再道,大人,
话音骤停。她有些说不下去。
怎会?在挽澜殿出手,竟然全身而退还长留祁宫数年到了今日。且不说后继而来的是顾星朗,眼皮子底下,但凡稍有疑问,他不会全无察觉
就算上官姌与上官妧一样精药理,用了某种高明得连太医院都不识得的药,或该说毒,比如四姝斩
此毒靠皮肤接触起效,她哪有机会入挽澜殿近定宗陛下床榻?
且四姝斩是有明显症状的。这世上所有能一击即中的药或毒,或深或浅,多少有些表征。有表征就会被发现,更何况圣手云集的祁国太医院。
而祁定宗之崩,无论史料记载还是传世公论,都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积疾积郁终致命。
竞先生,咱们要快了。又一遍。上官朔不接她话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但语气与先前那遍已然不同,有定无定,祁君陛下花心思设呼蓝湖宴,都不寻常。为筹来日,加快动作是必行之策。
算是默认?竞庭歌心下翻转,踟蹰片刻,终是暂放下那番想不通的弑君逻辑,而顺对方意思开始处理结果,
假设顾星朗已经知道了,却不动声色,大人觉得,他是作何盘算?
自然是攻心而观咱们反应。
他认了。
上官姌杀了祁定宗。
竞庭歌心下轰然,仿佛殚精竭虑构筑多年的城墙突然塌了一段。
且是在多年前就塌了。而她不知道。不知道以至于算有遗策。
她勉力按住所有情绪。
那么我们此刻乱了阵脚,忙于动作,是否正中他下怀?
先生是认定祁君陛下不会因此宣战?现下没有,明年,后年,三年五年之后,也都不会?上官朔闭眼一瞬,没人敢下这个断,那就不能不准备,不得不动作。软肋在我们身上,道理在人家那边,呼蓝湖一局,无论如何都是他胜。且就算没有此事,他微抬眸,再次扫上竞庭歌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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