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意骤减。
今日之言,你需得记住。我对你再是纵容,也有底线。如此大事,以后不能擅自决策,更不能不及时让我知晓。今后无论见慕容嶙、阮仲或者别的谁,都要提前招呼。至于对阮仲的承诺,话已出口,不好立时反口,便静观其变,别再有其他动作。
好。
她神色恹恹,他摸不清状况,又不甘心就此离开,还想说什么,却听霍启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君上,上官大人求见,此时正候在御徖殿外。
他剑眉微挑,复看一眼竞庭歌,对方仍是冷着脸,站在桌边全无反应。
罢了。他轻叹,收起半腔心思,转身出了静水坞。
与祁宫以挽澜殿、四夫人殿和御花园为中心呈环状扩散的布局截然不同,蔚宫格局方正,以御徖殿为中轴点,所有殿阁东西分布,由南至北整齐划一。从空中俯瞰,成排宫室不过两条南北纵贯的直线,在御徖殿两侧排开,其间林荫道或花径点缀,御花园却是在最南,几乎与西侧静水坞平行。
从御徖殿到西南端的静水坞,距离甚远,慕容峋总是乘辇。故而返回也耗时不多,约莫一炷香时间后,他出现在御徖正殿内上官朔的面前。
不知何故,这位刚逾五旬、一向清癯挺拔的长者今日看起来,有些憔悴。隔着小段距离,慕容峋头一回将老这个字与上官朔联系起来。
毕竟两朝了啊。他默默想。
朕瞧相国今日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他倾身询问,关切之意昭昭。
多谢君上关怀。老臣向来康健,并无不妥。
慕容峋点头:甚好。正值秋冬转季,冷热无常,相国要格外保重身体。近来事少,你也宽心些,无谓过多思虑。
君上体恤,老臣拜谢。只是上官家百年来深受重用庇护,不敢不尽心;蔚国大业未成,老臣更不敢有半分懈怠。
但凡上官朔单独面圣,总是享赐坐礼遇,这项规矩自慕容峋即位便开始施行,两年以来,双方都已习惯,故而此刻相国大人回话,仍是泰然坐着,并不起身。
相国多年来为朝堂之事操劳,夙兴夜寐,朕自幼便看在眼里。然凡事讲究张弛有度,过犹不及,弓弦绷得太久,反易摧折。如今风云未起,咱们便修身养性,以待时机。
上官朔面上仍是清远淡逸,闻言微微颔首:君上所言甚是,老臣谨记。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禀报。
两年以来,上官朔极少主动至挽澜殿求见,之前数次,都是奉召前来,有疑答疑,有事论事,发起者皆是慕容峋。今日他主动入宫,本就反常;此时又明确说出有事相禀,龙纹椅上危坐之人顿觉不安。
不像小事,更不像好事。
相国请讲。
说起来,已经是先君陛下在位时的旧事。本以为事过境迁,万无一失,如今看来,怕是出了纰漏。
慕容峋心下一凛,纷乱而疏落的念头在脑中浮掠,最后汇聚成一句森寒的问:是封亭关?
不算是。也算是。
他一直想不通,为何精于谋算之人总爱绕圈子打哑谜。这几年与竞庭歌朝夕相处,他已练就了些原本没有的绕话耐心;登基以来日日应对满朝文武,那骨子里的张扬随性早就沉淀下许多。
但也算是三个字,毫无征兆在胸腔内刮起风暴,以至于他撑不住任何耐心继续陪人猜谜。
还请相国明言。
那声量语调已经大不如前,上官朔听得无比明白。终究城府不够。他默默想。此刻坐在上面的若是慕容嶙,表现该会好些。
天性之事,无法强扭,这也是为何当年他在先君面前说出的名字,是慕容嶙。
前尘往事,风引沙埋,定局就是定局。真正令落棋难悔的从来不是对弈规则,而是时间。
规则或可破,时间却不可逆。
因为时间不可逆,所以选择不可挽。
在那场昏天暗地的夺嫡战里,最出色的,确实是竞庭歌。
轻靠椅背的长者闭眼一瞬,再睁开时目光已清明如初,坐姿亦调整得挺拔:
除了犬子与当今祁国瑾夫人,老臣还有一女,十八年前去了祁国,十二年前入得祁宫,多年来定期从霁都传递消息回苍梧,算起来,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
寥寥数语,波澜不惊。
慕容峋未为人父,对言辞语气亦不敏感,却在那最后半句话里听出了些仿若蔚国北境般的荒寒意味。
他忽有些明白今日初见时对方眉间那抹沧桑。
相国是说,瑾夫人还有一位姐姐,如今就在祁宫,是父君在时就埋入的一条伏线?
是。但她如今是否还在祁宫,老臣并不确定。
慕容峋挑眉,此话何意?他脑中快速处理,旋即再问:她被发现了?
老臣不敢结论。上官朔神色依然淡远,语声仍旧平静,九月之后,每月一次的联络突然中断。整个十月,杳无音信。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思量,或已忘
凭借过去二十余年对蔚国朝局和人的认知,他万分确定,父君下不出这种棋。多半是上官朔自己的主意,顶多征求了父君同意,更有甚者,父君最初根本不知情。但他来不及追究这步时间久远的棋当初如何落的子,只继续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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