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朗终于眸光微动看进她眼睛:有时候,那些牺牲不一定会发生,如果只为了可能的风险而放弃,是否,也很可惜?
她想了想,也看进他眼睛:问题就在于,这项风险,涉及多少人。在昙花的故事里,相关者本来只有花神和韦陀,聿明氏为了这段尘缘,已算无辜牺牲。好在不涉及更多人。但如果故事的主人公,有更厉害的身份,比如,
她内心挣扎,不确定是否要这么直接,比如一国之君。他要对家族,对国家,对千万臣民负责,这样的风险,哪怕只是可能,他犯得起吗?
手起刀落,不留后路,不过就是,把话说透,甚至说绝。
顾星朗胸口发闷,费了力气才深深吸入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这风险,我可以相信它是不存在的吗?
阮雪音再次生出先前在正殿内的那种心情,就是他连续发问试她时的心情。
被强行否定的失望。
她突然微笑:君上,风险本就来自人的判断。我早就告诉过你,它不存在。问题只在于,你信不信,是否尽信。以及,你能否让需要相信的那些人也相信。
何止是说透说绝,到此刻,几乎把事情摊在了明面上。
选择权再次被踢给了顾星朗。但或者其实,这权利从头到尾就在他手里。
沉默。
纠结。
来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了这个步骤。
在一切彻底归复原位之前,来折雪殿果然极不明智。该死的阮仲。
他从不拿别人当借口,但此刻他只能怪阮仲,在心里认真骂了他三遍。
阮雪音本就不抱希望,甚至早就调整好心态,所以一上来就替他选了。
她无法忍受他再次沉默,刀已落,心已没(),还想什么?时间从今日起重新计算,一切回到今年三月,就这么简单。
晚膳时间已经过了。
包括涤砚和云玺在内,没人知道他们先前在正殿内聊了什么,也就没人能评估此刻状况。总归最近他们俩的事,没人敢过问。
便是瑜夫人都碰了一鼻子灰。涤砚默默想着。只能翘首静候。
顾星朗没有留在折雪殿用膳。出得大门时,涤砚手里捧着那个白玉匣。
阮雪音在后面行礼相送,没人说话,场面安静得如一出默戏。
开始即结束。
结束在开始之前。
阮雪音脑中先后生出这两句话,不确定哪一句更准确。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过这样的故事,或者也有过?她看着那道白色身影渐行渐远,细细回忆,没想到对应的故事。但总觉得在哪里读过。
他终于消失在暮色里。暮色里最后那层暖橘色也落了幕。
悲伤的故事,果然比圆满的故事更多。
只是当初下山时,无论如何没想到,这样的故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老师说历事方能炼心。不知是否,也包括这些。
第九十三章 斯人乘鹤去(上)
九月二十六这日,顾淳风起得比以往偶尔早起的早,还要早。
天蒙蒙亮,她换上出宫常备罗裙,带着阿姌驾着马车,光速出了长信门。
殿下怕是疯魔了,这个月你已经出来过了啊。
淳风此刻困顿得厉害。她素来晚睡,早起无异于灾难,且是毁灭性的。但她没得选。秋猎自下月十二始,按规矩都是十天左右,是早就定好的;而她昨日刚想起来,天长节时答应了小漠,十月一至便提前去夕岭行宫陪他,彼时顾星朗也已知晓允准了。
加上今日,离十月还有四天,她还什么都没收拾。而此去夕岭到秋猎结束,时间近一个月,总要有两天来安排人事、收拾行装;车马行程掐掉一天,还剩一天。
那么宜早不宜迟,迟到变数多。就是今天了。
她必须去找应仲,把话问个明明白白。
二十年未起过的早出现在顾淳风的生命里,阿姌忍不住想,这或许便是,怦然的力量?
结论一出,她打了个寒战,心道这怦然也没有想象中的好,毕竟无论哪种力量,一旦强大到能改变一个人经年的习惯,便多少有些可怕。
最可怕的是,当她们站在刚开市的西市坊内、月初曾一起并肩而立的那个位置上时,没有红参,也没有应仲。
顾淳风神色变了两变,阿姌有些心惊,赶紧道:或者应公子起得晚。咱们先等等。
不是让你找人跟着他吗?盯了大半个月也没进展,害我还得上这里来找。这也罢了,如今来这里都快见不到人了她压低声音,凑至阿姌耳边:这人要彻底跟丢了,我跟你没完。
阿姌欲哭无泪,亦压低声量道:都跟殿下汇报过了,这应仲难跟得很。每次明明跟得好好的,总会莫名其妙跟丢,不是路边的食材铺子突然蔬菜鸡蛋撒一地,就是走着走着踩到一堆香蕉皮,摔一跤起来,人就不见了。
顾淳风秀眉一挑:你跟我说书呢?你告诉他们去,办事不力,其罪一;编排借口,其罪二。什么踩到香蕉皮,今日踩了难不成明日还能踩到?这满霁都城的香蕉皮都追着他们跑是不是?得罪了猴子还怎么的?
阿姌郁闷又想笑,最后一脸严肃道:说了怕殿下不信,我都不信,他们真的连续九天踩香蕉皮,跟哪儿踩哪儿,踩到就跟丢,你说邪不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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