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话挑明了说,秋穗反而心安了些。只是他在让她自己做选择,而不是直接帮她做选择,或是直接就打发了她去外面候着,这反倒让秋穗更为难。
选择留下吗?她自然是不想的。可若是真就走了,只留主家一个人在这里照顾自己,万一不小心湿了伤处怎么办?
大夫交代过,说这几日伤处万万不能沾到水。
何况,若真论起来,郎主这伤真的就算是为了护她和兄长而受的。若不是她同兄长拖了后腿,凭他自己和常家兄弟的身手,根本受不了这个伤。
再则,想赎身回家做良民是一回事,可如今毕竟还身在其位。在其位,谋其职,这是最起码的素养。
之前不也常常侍奉老太太沐浴吗?只拿他当老太太不就行了?
秋穗真是做了好一番的心里挣扎,之后才回禀说:大夫交代说,郎主伤处不能碰水,且这几日也得静养。奴婢想着,这算起来也是奴婢的分内差事,郎主又对奴婢有恩,奴婢不能只顾着自己,却不顾郎主身子。又特特强调了一番,奴婢今日服侍郎主沐浴,并非是改了初衷,奴婢只是在其位,谋其职,待之后郎主养好了伤,还是得放奴婢回家的。
话既说到此处,不免也要提一遍他昨夜说过的话,秋穗道:昨儿夜里郎主可是亲口说过,是要放奴婢归家去的。至于奴婢的身契,您会帮奴婢去老太太那里讨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郎主您是君子中的君子,想来不会言而无信诓奴婢吧?
不会。傅灼面上倒淡淡含了笑,既是说出口的事儿,就没打算抵赖。
这样一来,秋穗就更加放心了。主家都没有收房的意思,她又顾前顾后的担心什么呢?
于是秋穗面上一松,便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主动帮他宽衣道:奴婢服侍郎主宽衣。秋穗替他解了外袍,又帮他退了中衣后,没再有进一步动作。
她转身去了浴桶边,又试了试水温道:水温正合适。
而傅灼呢,着着中裤下了浴桶,坐进去后,只露出胸膛以上的位置。因他左边臂膀有伤,便搭在了桶沿,右手倒还能拿舀子舀水往身上泼。秋穗则眼观鼻鼻观心,眼下除了忙手中之活外,并无半点旁的心思。
秋穗认真做事,傅灼则偶会淡淡打量她。见她这会儿似是早说服了自己,脸上再无羞怯之意,傅灼便平静收回了目光。
如此情况下独处,若只专注沐浴这一件事,反而会显得时日漫长。所以,傅灼便顺势同她聊起了别的来,以稍稍缓解一些眼下的这份尴尬。
这几日过去,你可想明白了为何那日我会问你那样的话?傅灼问。
没头没尾突然来这么一句,秋穗诧异:郎主指的是哪件事?
见她竟忘了,傅灼不免抬眸觑向她,道:问你哥哥可有婚配一事。
秋穗倒没忘记这事儿,只是今日实在发生了十分惊心动魄的事,她一时没想起来。这会儿听主家这样说,秋穗忽然来了兴致,立即说:奴婢没忘。又问,郎主此番提起,是打算告诉奴婢了吗?
倒没什么不能告诉她,但他想那梁娘子之所以如此费尽心机偷偷摸摸靠近余丰年,也是觉得余家匹配不上梁家的门第,所以不敢贸贸然说出来吧。梁娘子想是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在,若他说了实情,也怕会搅了这样一段姻缘。
虽然是未必有结果的姻缘。
此事余丰年如今应该还不知,但凭余丰年的警觉和聪颖,梁娘子但凡再多出现一二次,余丰年怕就能察觉得到。到时候,秋穗应该也会知道。
若他此番瞒着,不知之后她得知实情时,会不会暗怪他知情不告。
所以傅灼思夺再三,便说:你是不是还以为梁娘子是冲着我来的?
秋穗心中咦了声,想问难道不是吗?但触到他目光后,秋穗迟疑了。不由又再在心中细细思忖了一番此事,一个大胆的猜测陡然出现在她脑中。
但她很快就否定了,她觉得不可能。
倒不是哥哥不好,只是如今婚嫁,最看重门第了。梁家配傅家,虽有些高攀,但毕竟都是官宦人家,阶层是一样的。可梁家又岂是他们余家能高攀得上的?
若这是真的,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奴婢猜不到。秋穗不是猜不到,她是不敢说。
傅灼自然也看出来了这一点,他便收回了目光,重又端正坐于木桶内,微仰头阖上了双眼,继续说:或许我所猜也有误,但只待看之后梁娘子怎么做,你就知道了。
傅灼沐浴完后,秋穗又服侍他穿好衣裳。待回了内书房,秋穗拿了药来替他涂抹在伤处,涂抹好后,拿纱布缠上,再替他包扎好后,这才帮他穿了上衣。
秋穗干活仔细认真,帮主家穿衣时,小心翼翼避开了伤处,心无旁骛。傅灼见她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倒是近处认真打量了她。见她早不再有羞怯之意,也无所谓方才是不是同他独处净室后,傅灼淡淡收回了目光。
不免心中也会想,凭她这样的烈性,这样强的想要赎身回家的决心,若今日不是侍奉在他这里,而是侍奉在府上别的郎君屋里再发生今日同样的事情的话,她可否也会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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