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雪芽气呼呼地一掀帘子,抱着空荡荡的炭筐,不禁红了眼:这帮烂心烂肺的东西,方才领炭,说没有银罗炭,只有黑炭,黑炭呛人,上回熏一整夜,姑娘咳嗽得带了血丝,我看老祖宗拨给咱们院子的吃穿用度,都被他们倒卖到外头去了!
窗外是谁在吵?辽袖问。
柳氏站在院子里,她是老王爷的遗孀,淮王殿下的小娘,年轻妖冶,一股子媚气。
她用帕子捂嘴冷笑:你们姑娘好大的心性,我还以为是哪家大小姐发脾气呢,咱们府里秉承老祖宗的意思,历行节俭,你们屋子没日没夜烧银罗炭,也不怕火星子溅上房梁,烧了府里一砖一瓦,甭说雪芽丫头你,就是你那个病怏怏的正经大小姐,卖了也赔不起!
柳氏讲话一向难听,她本就是老王爷一个不入流的侧室。
自从辽袖进了府,她对辽袖横挑鼻子竖挑眼。
料峭寒冬,辽袖屋里想多要一床被褥,都被她讥笑着驳回去。
辽袖若在饭桌上多夹了一筷子肉,多吃一口饭,她都给人记数,跟雪芽吵嘴的时候拿出来说道。刻薄地骂辽袖是有娘生没爹教的乡下农户女,小杂种,专戳人痛处。
总归辽袖无父无母,寄人篱下也无处告状。
前世,辽袖中了媚香与淮王一夜过后,也是这位柳氏,气得大肆在府里阴阳怪气,成日站在院子打猫踹狗指桑骂槐,闹不消停。
柳氏细眉一压,薄唇携着杀气,厉喝道:今日殿下书房里出了那种脏东西,给我搜!这间院子里每一个屋子,给我搜得干干净净!
雪芽气急道:你们疯了!咱们小姐还是未出阁的清白姑娘,哪里容你这么污蔑她?
柳氏咯咯地笑了,她说了与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哟,这可说不准,辽姐儿的老娘连肚子里怀的种都不清楚,我看,这媚香的事儿,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辽袖阻止了雪芽与她们推搡,一伙人冲进来,当着辽袖的面,一通乱砸乱翻,故意丢坏了许多东西,心疼得雪芽无处适从。
其余各院的小厮们探出头来,都在看笑话。
柳姨娘好威风,这是在训诫辽姐儿呢。
污这样一个女儿家的名节,无异于当众打人耳光,任谁脸上都火辣辣的,可是辽袖面色冷静。
什么也搜不出来,屋子里翻箱倒柜,一片狼藉。
柳氏趾高气扬地满意离去,临走前,鼻子哼出一声冷嗤,目光如剐。
听说信国公府已将辽姐儿的聘礼花光了,您还赖在府里不嫁人,不会也想跟你娘一样,未成婚便大了肚子吧?
雪芽狠狠啐了一口。
子时刚过,老内宦冯祥给窗前的男人递上一盏香茶,恭敬道。
回殿下,那根媚香名叫雪簪春,一两金的上品货色,京城里卖这东西的地方不多,三大胡同都派人去查来源了,明日便知道是谁在您书房点了这玩意儿。
冯祥瞧着主子的脸色,又道:殿下英明,一进书房便闻出不对劲,伸手用茶水泼了香。
其实,这贼人也太过蠢笨,媚香压根对殿下您造不成任何影响,您常年运筹机锋,随身都会携带解毒药丸。
陷入阴影中,一身紫金贵气的男子,摩挲着杯沿,淡淡一声:嗯。
冯祥小心翼翼地俯首:还有一事,今晚那位辽姑娘给老祖宗念了一个钟头的佛经。
冯祥从来事无巨细地给淮王禀报,这本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冯祥心想,殿下兴许连辽袖这个女子是谁都记不住。
半晌,凤眸一瞥,他的声音落下来。
本王记得,她初入府时,你们查过她从未读书。
冯祥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竟然遗漏了这个细节,同时心底暗惊殿下记忆天赋异禀,感知敏锐。
殿下自小过目不忘,喊得出每一位军队都尉名字,熟悉每个人的经历与作战优缺点。
奴才马上去核查!冯祥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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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辽袖来送抄好的佛经时,淮王正在老祖宗屋里说话。
她一心避开那人,宁愿站在游廊下多等一会儿,冻得耳根微红。
淮王是大宣唯一异姓王,出身勋贵世家,少年时鲜衣怒马,从北辽打到西域十六部再到南部七洲,十七岁时,阵前拖死南阳兵神,一战成名。
他排兵布阵,滴水不漏,指挥军令精准到极致,被众多国士评价兵法上不世出的天才,自此也成了无数名将心头的阴翳。
这位年轻异姓王,仅携了徽雪营骑军一支精锐进京,大部仍留在北辽,如今权柄焰盛,操纵生杀,人人畏惧的白袍阎罗。
屋门被推开,一群门子赶上前给淮王递热茶。
辽袖低下头,冯祥给她努了个嘴,示意她行礼,不明白平日懂事的表姑娘,怎的这么慌,淮王殿下不喜欢没规矩的人。
雪芽扯了扯姑娘的袖子,辽袖跪下,将头俯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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