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易淮脸色一白,“你说沈相怎么了?”
“易淮兄,你到底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啊。不过那天沈相的脸色比你此刻的更差,当时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命不久矣的样子。诶,怎么你的脸色越来越差了?”宋笙说着说着手足无措了起来。
“我没事。”易淮摆摆手,疲惫瘫靠在椅子上。
那人竟从头到尾拖着一副病体在为天下人筹谋的么?
易淮啊易淮,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想起那日大殿中央,他看着那人被压在刑具上,苍白嘴唇紧抿,冷汗打湿鬓角……
那时他不以为意,掺了这么多水分的廷杖,至多只会受些痛楚,出不了什么事。
如今想起来方觉痛彻心扉。
……这场刑罚,是否给他的身体雪上加霜了呢?
易淮痛苦地闭上眼,都怪他,都怪他!
怪他冲动,怪他思虑不周,怪他意气用事……
分明是他的错,他却让这么好的人替他受过……
宋笙细心地将他杯中微凉的水倒掉,换上一杯温热的。
“易淮兄,喝点水缓一下吧,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易淮有些无力地接过杯子,摇摇头,仍是那句话:“我没事。”
沈明泽权倾朝野,什么样的大夫找不到,可他依然病的这样严重。
京城的大夫治不好他。
易淮将寻找神医这件事记在心底。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命运似乎对这些人格外残忍,可他偏不要这样认命。
有人为了天下苍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呕心沥血在所不惜——
总要有人也为他们做些什么。
宋笙看他脸色和缓了些,这才放下心来,“你不愿说就算了,我们都在呢,你不要总是一个撑着。”
易淮勉强笑了笑:“这话你不该同我说。”
“不同你说同谁说,易江兄长没少为你头疼吧?”宋笙笑道。
“对了,你其实不用专门来看我,我在这里还挺好的。”
宋笙犹豫着说:“其实我觉得,他好像没有传言中那样坏,还给王赋大人请了大夫看病——虽然表面上是看守的人仰慕王大人德行,自作主张请的人,但如果没有沈明泽点头,这个大夫也是进不来的。”
“他当然不坏。”易淮喃喃道。
他忽然起身,朝宋笙行了一个极为正式的大礼:“宋兄,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宋笙赶紧站起来,手忙脚乱回礼。
“你这是什么话,能帮到的我一定帮!”
“好,你先听我说。”
易淮改变主意了,之前他担心走漏风声,一直不敢跟任何人透露,但是这人过分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得找个人看着。
……
“就是这样了,我即将随殿下前往临西郡,稍后不久便动身。宋兄,你在京城,你要替我看着他!你要替我多帮着他!”
他说到后面语气蓦然有些强硬起来。
宋笙不觉得冒犯,他仍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怔怔出神:“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任由自己污泥满身、任由自己背负骂名、任由自己被千夫所指。
可他依然坚定着,一步一步迈入沼泽,于最腐朽的深处,托出一朵莲花来。
宋笙想起那日风吹车帘,他于缝隙之间向内望去,瞥见那人的疲惫神色。
身后骂声如潮,他身躯单薄,竟好似全盘接收,又好似全然不在意。
但是,怎么可能不在意啊……
宋笙神情恍惚,“你说的对,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
但凡多珍视自己一点,也不会任由自己落入到这般情境。
“易淮兄,我能怎么做?我该怎么样才能从这里出去?”
他不想再像个废物一样,被那人护在这个地方,由那人为他们冲锋陷阵,为他们殚精竭虑。
而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对拯救自己的神明极尽辱骂。
*
正埋首书案的沈明泽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泛起一阵疼痛。
他停下笔,眉头紧皱。
祁恒又做了什么?
“宁光崇与宁景焕之间的消息渠道,我们的人可掌握了?”
“回大人,都在掌控中。我们上下排查了两遍,他们只有一条渠道,传信的内容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家事。”一旁的心腹回道。
这倒是不意外。
沈明泽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金吾卫统领周钺,镇西大将军宁光崇。
皇帝之所以这样昏庸皇位还能坐的这么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两个人的忠心耿耿。
几乎已经到愚忠的地步了。
一个为皇帝守着家门,一个在皇帝身边保护,他们是两柄刀锋向外的利刃。
可惜,皇帝却总担心有朝一日刀口翻转伤到自己。
皇帝不懂什么帝王之道御人之术,他只能想出一个主意——找人质。
宁光崇的儿子宁景焕被扣在了京城,周钺的女儿周思柔被皇后收为义女养在了皇宫。
正因为皇帝一次次的不信任,一次次的试探,才逼得两人一步步后退。
最后成为天命之子祁恒强而有力的支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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