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霁心思极深, 留洛岱在此, 定是存了什么歹毒心思。”李骋随行提醒宋韫道。
“或许, 他是伤心,不想再见徐霁呢。”宋韫低声喃喃,很快又摇头,“无论如何,往后要加强戒备。晏康二国势不两立, 祸国殃民之仇,要一笔一笔清算干净。绝不能轻放了洛岱, 徐霁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焉云深颔首, 目光扫一眼跟在宋韫身边寸步不离的黑狗,面色不怎么好看:“人心难测,就算徐霁为洛岱闹出许多风言风语,纳妃生子不停, 雨露均沾做得极好。世上男子多薄幸,帝王之心尤其不可靠。”
听见这话齐胤感觉周身的皮都发紧。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老狐狸当着他面都泼冷水,背后还不得滔滔不绝地说他坏话?
宋韫没接话。
焉云深又说:“此次行动之后, 徐霁怕是再也不会管洛岱的死活了。洛岱家族也早就被徐霁削弱了势力, 也顾不上他。所以, 作为弃子,洛岱恐怕会做困兽之斗,千万小心。”
“弃子……真的已经物尽其用了么?太傅,或许康国此番行径是为了……”宋韫沉思片刻,对焉云深附耳说了一番话。
焉云深皱眉:“你不能涉险。要查明其真实目的,还有别的法子。”
宋韫摇头:“我信裴红药。”
齐胤仰着头着急,汪汪叫个不停:“韫韫你说什么!你想做什么!”
宋韫又把刚才对焉云深所说在齐胤耳边重复了一遍,齐胤急得转圈:“不行!太危险了!”
宋韫安抚齐小狗:“吉人自有天相,我不会有事。”
说话间已经来到关押洛岱的地方,门外侍卫加了许多。
隔着窗户看,洛岱躺在床上,手脚戴上了镣铐,他自身却面无表情,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仿佛粗重的铁链锁住了个破布人偶。
这样心如死灰的神情,宋韫在苏风举脸上也见到过,也是出于对男人绝望的情景下。
男人啊,恐怕只有写在牌位上才踏实可靠。
宋韫看了齐胤一眼,齐胤心领神会,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他马上会举爪对天发誓——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他绝对不会像姓徐的一样负心。
“太后无恙吧?闵州天花肆虐,若是太后染疾,我方于康国倒不好交代。”
隔着紧闭的窗扉,宋韫轻声道。
里头沉默良久,荡出一声冷笑:“杀人诛心。同是太后,你是众星捧月,我是阶下囚。想看笑话,尽情看吧。”
窗户是紧闭的,只有送饭时才打开,保护洛岱不受天花感染。此时也保护了窗外的宋韫。
宋韫听得出他是想和自己再多说两句的,宋韫也想继续对话,哪怕这对话夹枪带棒腥风血雨。
其实宋韫当初听说了这位男太后的存在时,便想着若有朝一日相见,两人身上有许多共同之处,或许会有共同话题,甚至能够彼此感同身受。
没想到,会是在这样情境下对话。
两人相似,却又大有不同。
这里人太多,许多话不方便说出口,宋韫便让众人退远,确保自己和洛岱的话不会被他们听到,只留齐胤在身旁。
“你我处境相似,都为身份所累,你的辛苦,我能体会。我不知你是否参与徐霁的行动,但你既然身居康国太后之位,享受富贵荣华,享了康国的福,康国皇室造的孽你也脱不了干系。我会一直关着你,直到可以用你为闵州无辜遭殃的百姓换取补偿,也算是让你们赎罪。”
这些天来,裴季狸和焉云深一边救治百姓,一边彻查天花来源。结果果然如最初料,是徐霁投毒——他如约向闵州运输钱财粮食,却心怀不良,运输车队的车夫中有感染天花的,入境之后故意多方逗留,将疫症传给了闵州当地百姓。
徐霁暗中谋划掌控,明面上说是外出寻找药王谷神医,实际上是指挥手下各处投毒。留下洛岱在州牧府,消减宋韫等人的防备。等事发时,留下洛岱被擒,他自己早就逃之夭夭了。
这男人,真是个狗东西——
不对,说他是狗,都侮辱狗了。狗是最忠诚的。
又是长久沉默之后,洛岱苦涩发笑,声音渐渐凄厉:“享受荣华富贵?荣华富贵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只有你们女人才会这样想吧!你以为我享了什么福,活该受这样的孽!我本是潇洒风流的探花郎,我该光风霁月诗酒年华!是云端上最高雅的人!可现在……我残缺不全,连男人都不算!这世上,最卑贱的贩夫走卒都胜过我,至少他们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或许,他说得对,我错在不是个女人……我要是像你一样,是个美貌的女人,能够怀身大肚,他就不会抛下我了!好运处处眷顾于你,你从一个庶女步步顺遂走到如今地位,凭什么说处境相似!我的辛苦,你根本不懂!”
洛岱双手抓着窗棂死命摇晃,像是想穿透窗户,直掐住宋韫脖子似的。手脚镣铐撞上墙壁,叮啷作响。像玉碎,像心碎。
李骋听着动静握刀上前,宋韫摆手让他退下。
宋韫皱眉。
当然不能跟洛岱说自己也是男人。不仅因为要隐藏身份以保安全安稳,更重要的是,洛岱此时明显已经心态失衡行为癫狂。他痛恨命运不公,羡慕男女之间名正言顺的情感,觉得宋韫如今诸事顺遂,所得都是因为「身为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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