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道路平坦宽阔,巡逻的重型卡车慢悠悠地行驶在路上,所有的居民建筑都被严格划块分区,以便管理。
与城墙的宏伟森严不同,居民区的房子密集得就像蜂巢,全世界所有的基地都如此,每次你的视线驻足在这些房子面前时,你看着孩子们透过那狭小的窗户望向外界好奇的眼神,都会有一种错觉——
人类也只不过是困在蜂巢里的虫子罢了。
这些房子和城墙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用特殊材料浇筑而成的坚固外墙,为了抵御虫子的入侵,这几乎已经成为了所有基地建筑的标准。
而费恩作为基地的高级将领,分到的房子自然是不同的,在基地里,绝对的武力压制即代表绝对的特权。
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你缩在车子的后排上,看着雕花的金属大门缓缓打开。
大厅上摆着一台大大的显示器,D国几个基地的共同元首正在进行简短的晨间讲话,整个国家机器仍旧依靠绝对的极权高速地运转着,元首高兴地向民众宣布:今年他们的配种计划使得优质基因的培育率提高了百分之五十。
培育率,只是单单听着这个词你就感觉到有些恶心和眩晕。
如果说你是世人眼中的老鼠——你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着费恩伫立在客厅中央的背影,那么他们这些人又算什么?
简直像农场里拥有优质基因的,地位最高的种猪。
……
你没有在自己的思绪里沉浸多久,很快就有一只长毛猫吸引了你的注意。
小猫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一个灵巧的跳跃便蹦进了费恩的怀里,长长的尾巴一晃一晃地扫着他的手臂。
小猫身后跟着一个栗色头发的矮个子男人,奔跑的步伐在看见费恩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注意着面前的动静,和费恩家的小猫短暂地对视。
它朝你呲牙咧嘴,棕绿的眼瞳直勾勾地看着你,看起来与它的主人一样傲慢。
“nala。”
费恩搔着小猫的下巴,这只名叫nala的小猫很快就别过脸,舒服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等到这位上校先生摸够了,他才放下小猫,拍了拍小猫的身体,任nala跑到院子里疯玩。
栗色头发的矮个子仆人本想追上去,费恩却叫住了他。
“等等,这里以后不需要你了。”费恩说着,回头看着站在他身后低眉顺眼的你,“以后你负责照顾nala。”
等等?费恩叫你照顾这只叫nala的小猫?
费恩只留下这一句吩咐就上楼去了,刚从战场上回来,他还有一堆公务要处理。
手下们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汇报着工作进度。
“……元首发来短讯,明日请您去见他一面。”
其中一位手下瞪着眼警告你:“小心一点,这只猫的命可比你珍贵。”
大厅里很快只剩下你和那个矮个子男人,你努力扬起一个友善的笑容:“先生,我想问一下,照顾猫……nala,都需要做些什么呢?”
你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套近乎,和别墅里的人打好关系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可是这个矮个子男人显然不这么想,他怒视着你,离开的时候重重地撞着你的肩膀。
*
下午的时候你就上岗了,nala的精力旺盛得简直让你想哭,直到傍晚的时候它才慢悠悠地晃荡回它的房间,那个比你在z国南方基地生活时还要大上两倍的窝。
这让你不得不感叹,费恩对它真是宠爱。
饭点的时候你领到了略微有些粗糙的黑麦面包,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是别墅里仆人的统一着装。
管家劳伦德在第一次见到你时,眼神闪过一丝惊讶,他的视线落在你的黑发黑眼上,似乎不明白自己的主人费恩怎么会把你带回来。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表情,公事公办地告诉你:“为了方便照顾nala,你要住在nala隔壁的房间。”
条件虽比不得这只备受宠爱的小猫,但也足以让你安身。
这使你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也许好好照顾nala,你能在费恩的家里活下去,前提是你不能得罪这个家的男主人。
夜晚的时候你忽然听到了nala房间里的动静,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没人告诉你照顾猫咪的工作到了晚上还得加班,不过你还是认命地套上衣服走向nala的房间。
昏暗的空间里,一团小小的黑影快速地朝着走廊跑去。
你提着灯追上去,跑得气喘吁吁,发现走廊的尽头只有一个锁上的房间,还有一条长长的、幽暗的通道,可能通向的是别墅的地下室。
没有办法,你只能认命地提着灯顺着木梯下去。
“哐啷——”
就在你刚刚走进那条幽暗的通道时,身后的门突然被关上了。
你顺着那声音回头望,只在门缝快要合上时看见了一闪而过的人影。
该死!
有人在整你!
“有人吗?!”
你用力地锤着沉重的门,却没有得到一点回音。
没有办法,你只能提着灯,继续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往下走。
这里的确是一间地下室,昏暗而潮湿,灯光照亮的地方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你只得找了一处木箱背靠着坐下,从衣兜里摸出半块用手帕包裹着的面包,紧紧地攥着,祈祷能有人快些发现你的消失。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你从沉沉的睡梦中苏醒,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热,扶着木箱艰难晃悠地站起来。
而那个被你掰成好几份的面包掉落在地上,一只小鸟正埋头吃着面包屑。
你看着那只可爱小巧的鸟儿,眼睛一亮,呼吸慢慢放得轻缓。
有小鸟的存在,就代表着这里还有出口。
*
好不容易你才从那个地下室逃出来。
地下室还有一个出口通向外面的花园,你沾了一身的泥土,脸上都是灰尘,匆匆离开的时候撞上了劳伦德。
管家先生今日穿了一件颇为正式的燕尾服,半白的头发拿发蜡高高地梳了上去。
见了你,他狠狠地皱眉:“你怎么在这里……还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你刚想开口解释,劳伦德却从背后推搡着你大声说道:“上校回来了,快把自己收拾一下,去厨房帮忙。”
劳伦德催促你去换了衣服,顺便叫你用清水洁面。
到这个时候你的身体已经变得滚烫,待脸上的灰尘洗净之后,入目的便是你烧得熏红的脸蛋。
你浑浑噩噩地在厨房里帮忙,直到夜晚才得到休息,刚想回到那小房间,劳伦德又气冲冲地跑进厨房。
“晚餐的面包是谁做的?”
你努力睁大双眼保持着头脑的清明,厨房的仆人拿手指一指,你便被劳伦德揪了出来。
“上校要见你。”
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劳伦德看你的眼神简直像看一个死人。
费恩的客人已经走光,他静静地坐在餐桌的主位上,薄唇紧抿成一条微微向下耷拉的直线,仆人们噤若寒蝉,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费恩阴沉不悦的信号。
你整个人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之下,低着头,本以为费恩会对你大发一通脾气,可是他微凉的嗓音却不似你预想之中的愤怒。
“抬起头。”费恩看着你闪烁不安的眼睛,沉声问道,“你一整天都去哪儿了,劳伦德说今天看见你的时候你一身泥土地躲在后花园里。”
你看着费恩,被冻得僵硬的嘴角扯出温顺的笑容:“对不起上校,是我追nala的时候不小心滚进了地下室里。”
说完,你微微松了一口气,矮个子那钝刀子似的割着你的视线终于消失了。
不是你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可是告诉费恩又怎样呢?他不会为你出气,你还会在这个家里遭遇更多的不幸。
好在费恩没有深究,他看着你。
天气变化无常,你的皮肤呈现出淡淡的粉色,唯独鼻头和耳垂,冻得红红的。
那使得费恩想起了几天前的夜晚——你摔在他的脚下,抓住他的裤管可怜巴巴地仰起头,那双瘦弱颤抖的手臂上,红肿破皮的伤口在白皙的皮肤上如此显眼。
费恩的视线从你的耳垂上淡淡地掠过,如今那伤口已经被牢牢地包裹在长长的衣袖之下,连同那苍白细腻的肌肤一起。
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你的过分软弱,而今看着你雾蒙蒙的眼睛,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你没死,更奇怪的是费恩做了一个让你匪夷所思的决定。
“今天开始,你搬去小阁楼。”
你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环境音里小小的吸气声,不过你已经没力气仔细辨认和思考了,高烧让你的脑子简直像一团浆糊。
最后你终于撑不住了,在费恩从餐厅穿行离开的时候往他的方向重重一跌——
他抓住了你的手腕。
掌心里滚烫的温度让费恩的眉皱了起来,脸色瞬间沉下来。
“你发烧了?”
你悚然一惊,连忙说道:“我、我没事……上校……”
费恩语气生硬地吼了一句:“闭嘴!”
高烧加上费恩冷飕飕的表情让你吓迷糊了,呆愣愣地看着他。
上校先生嘴里低低地骂了几句什么,你什么都没听清。
费恩似乎很懊恼,他看着反应迟钝的你,抿紧了嘴。
……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搬进了小阁楼里。
费恩睡觉的地方在三楼,办公的地方在二楼,而小阁楼占据了整栋别墅里阳光最灿烂的地方。
除此之外,它离费恩房间的距离比一楼那个小房间要近得多。
晨间起床下楼的时候,你本想去找nala,却被劳伦德告知小猫另有人照顾。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呢?”你问。
劳伦德说:“上校快起床了,你需要先为上校熨好军装。”
伺候费恩?你的脸色微微发白,说实话这还不如让你去伺候那只精力旺盛的小猫咪呢。
今天是周末,费恩在早上七点的时候才起床。
你听到了动静,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
费恩已经换上了衬衫,薄薄的面料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
他看见你带进来的军装,面无表情地吩咐:“替我换上。”
纽扣、腰带……整个过程你都敛声屏气,努力保持绝对的安静。
费恩低着头看你,为了将最后一颗纽扣扣上,你踮起脚,长长的眼睫垂下,扑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专注而认真。
病愈之后,你的耳垂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粉色,费恩的视线像是不经意地落在那上面,发现那儿原来有个细小的耳洞。
你笨手笨脚的,扣了半天才把最后一粒纽扣弄好。
“上校,好了。”
你抬起头,嘴角露出明媚的笑容。
费恩的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弄了一下,感觉说不出的微妙。
你这个……卑劣的黑色种。
他有些莫名的恼怒,表情骤然变得锋利冷漠。
安静沉默的空间里,你听到了费恩略微急促的呼吸和冷冷的警告。
“我的家里不养短命的废物。”费恩说,“如果下次你再生病,会有人送你去劳改营。”
在费恩转身离开的时候,你咬着牙在心里偷偷骂了一句:冷酷的恶魔,可恶的种猪!
“还不出来,要我留你在房间睡觉吗?女士。”费恩在门口停了下来,扭头看着你,语气带着淡淡的嘲弄。
“对不起,上校。”你不敢再腹诽,连忙道歉。
门合上之后,你松了一口气,转身发现费恩正直勾勾地盯着你。
“上校?”
费恩微微眯着眼,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流转着暗芒:“明天开始,你要认真学习D国的语言。”
他早就看你胸前的翻译器不顺眼了。
你自然满口应“是”。
第二天,费恩又坐车离开了别墅。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劳伦德面对你时,脸上的表情和蔼了很多。
不止是他,原本因为你是个黑色种对你呼来喝去的仆人们忽然都变得友善了。
费恩不在的时候,你的工作很清闲,无非就是浇浇花,还有打扫一下他的房间。
nala正在花园里玩耍,你盯着活泼的小猫咪看了一会儿,突然起意问劳伦德:“原来照顾nala的那位先生呢?为什么没在别墅看见他?”
劳伦德回道:“他死了。”
那淡淡的语气好像是在与你谈论今天的天气。
你捏着水壶的手攥紧了,这位头发半白的老者转头对你笑眯眯地又说道:“是绞刑,费恩上校最讨厌和他撒谎的人。”
你在劳伦德的笑容里感到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