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树海在78年以前就是黑市里面比较大的贩子, 手上有些钱, 有人手, 人脉也广, 这两年改开后, 他就更是放开手脚了, 除了还卖他们家的吃食外，还弄了很多南方的东西来搞批发，如今是县城最大的批发商。
    而且他还在县里和市里都有自己的店面，就他现在的销售网，杜向东觉得还是可以合作一下的。
    只是这天葛前进走后，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媳妇念叨了之后，媳妇却有些不太赞同，“人家生意做大了，估计看不上咱家水果。”
    杜向东诧异，“水果这么稀罕的东西，还愁卖吗？有啥看不上的？”
    他是不想太费事，才想找相熟的伙伴合作，他们总不能一边种地，一边还得想着跑出去卖果子吧，这也太费时间了。
    只是媳妇有些一言难尽的道：“我也是瞎琢磨，你回头问问就知道了。”
    杜向东看表情有些莫明其妙，可是等第二天见了高树海，他就明白媳妇是咋回事了。
    这高树海，这是飘了啊。
    高树海三十多岁，人也高大，但以前偏清瘦的身材已然发了福，挺着肚子如同扣了口小锅，身上穿的也由原来的深蓝色工装，换成了灰色的西服外套，腿上穿着条牛仔裤，脖子上还挂着条金链子。
    一副暴发户打分，看人的时候都微微抬起了下巴。
    杜向东心说，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咋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最近这一年主管挂面厂的事，家里吃食生意就交给了自己妹子，媳妇有时回家看个账什么的也能见着一两回这人，所以他这还真是很长时间没见了。
    不过别看已然一副暴发户样，但说起话来还挺是那么回事，就是内容嘛......。
    高树海听杜向东说他们生产队下半年陆续会有果子成熟，到时估摸着能有万斤的量，问他能不能吃下。
    他当即眼眸就亮了一下，随即赶紧收敛神色，做出一副为难样，“杜哥，虽说我这边有钱有人的，但你也知道我毕竟没卖过水果，这东西不好保存，我又没经验，这个价格嘛......。”
    杜向东是知道高树海现在卖的货多数都是南方那边比较流行的服装、明星海报、大墨镜、收音机磁带之类的时髦产品，确实没做的生鲜生意，听他意思想要低点的价格，他想着对方要是要的多，也不是不可以。
    杜向东想了想便沉吟一声，“今年我们能熟的果子有苹果、桃子，再晚一点还有不少枣子，你要是要的话，我给你比市价低三成。”
    市面上现在卖的从邻市运来的高价水果，据杜向东所知零售价怎么也得在一块钱左右，就算批发价也得五六毛每斤，他说的市面价自然也是批发价，为此他还又补充了句，“我说的批发价，你看怎么样。”
    高树海转动眼珠子，他虽不做这方面生意，但他卖的东西杂，平常关注的也多，自然是知道水果的价格的，心说这价格倒挺合适的，而且距离近，他还省了个运费，比本市现在卖的水果优势可就大多了。
    到时价格低一点，他销货的渠道也多，一定是不愁卖的。
    只是他还是一脸为难道：“唉，杜哥你是不知道，你别看我现在生意做的稍微大了点，但手底下也跟着不少人吃饭呢，而且县里和市里我又都弄了不少铺子，这租金、人手也都是钱，我其实压力也挺大的。”
    杜向东这下脸黑了黑，总算明白媳妇那表情啥意思了，他当即也严肃了脸，“老高，我这也不是为我自己，我是代表我们生产队跟你谈，价格呢就是这么个价，你要不考虑一下吧。”
    高树海本以为对方一定会再降一降价，毕竟买苗子才几个钱，却没想到居然一口把他拒绝了，他当即就僵着脸道：“行，杜哥，那我考虑下吧。”
    杜向东抬脚就走了。
    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高树海旁边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年轻男子出了声，“姐夫，这买卖咱能做呀，你怎么还....。”
    高树海看了这个刚才一直在疯狂给他使眼色的小舅子一眼，“你懂什么，做生意嘛，当然得落地还钱，况且整个县城也就我能吃下这么多货，他不卖我，还能卖谁。等着吧，不出三天他还得来找我。”
    小舅子跟着姐夫出来做买卖没多久，闻方挠挠头，“那倒也是，咱们可是县里最大批发商了。”
    杜向东回到家，先是咕咚咕咚的灌了一肚子水，给自己降降火，才跟媳妇发牢骚，“没想到老高也黑心了，这么低价还嫌，我看他是觉得我找不着别人了。”
    罗树琴担忧道：“其实他拿咱家货也嚷嚷着几次想拿更低价了，都被我给驳回去了，他拿的价本就比老陈那边低了一点了，虽说他量也稍微大些，但也没大到哪去，总不能差太多。”
    “后来他就有两次拖着不给货款，我就让小红卡了他两次货，他这才老实一点，你说是不是因为这事，他记恨上了。”
    罗树琴说着说着担忧更盛，她想着这果子的事可关系到全生产队生计，万一要是到时候果子下来卖不出去，那可就白费一场功夫了。
    杜向东却一脸欣喜的看着她，“媳妇，没想到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不声不响还干了这么果断的事，媳妇你做的太好了。”
    罗树琴听到他居然称赞自己，不禁脸上有些发烧，“我就是觉得他有点过分。”
    “对，是太过分了。”杜向东没想到高树海那缺德的居然还弄过这骚操作，他又道：“早知道我就不去找他了。”
    他也知道媳妇担心什么，就又道：“媳妇你放心，咱们还可以找小批发商，我看陈志强也挺不错的。”
    陈志强和他堂弟是最早跟他拿炸糕是卖的，这两年家底也丰厚起来，不止盖房娶妻了，还自己也捣鼓个店卖，主要也是卖吃食，当然他大头也是搞批发，就是没有高树海弄的大而已。
    罗树琴听他有打算，就也放了心。
    第二日，杜向东便去找了陈志强，陈志强得知有水果卖非常高兴，也没有像高树海那样‘落地还钱’，反而还觉得杜向东是顾念合作这么久，是特地给他优惠价，就提出涨一点，毕竟这是生产队的果子。
    陈志强是最早从杜向东这里拿炸糕卖的人，两人合作一直不错，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杜向东对他一直挺有好感的，听他这样说，好感就又增加了几分。
    只是价格方面他就直言自己还会再找其他批发商，到时不止是他这种私营的，还会去找管理蔬果的单位谈，到时他们可能会竞争不过。
    陈志强对这点倒不担心，他做生意也不是一两年了，早就有自己的顾客。
    两人谈好，杜向东就又去县里联系了国有菜场的管理单位，以生产队大队的名义还是很好联系的，县蔬菜市场的领导听说过几个月有水果，价格还非常实惠，当即不跟他订了下来，还提出到时可以派车去拉，免得他们送货麻烦。
    杜向东当然同意了。
    接着他又去了自家挂面厂，挑选了几家合作比较愉快的单位，上门又去推销了一番，对方一听有新鲜水果，就都订了一些，不过这几家都是小一些的百货商店订的量不大就是了。
    不过也没关系，杜向东也没打算把水果合卖了，他想着新鲜水果市场就这么大，这年头人们都会过日子。
    所以在跑一圈后，他又找到葛大队长说起了自己打算。
    “建厂？”葛大队长夹着烟卷的手一颤。
    第92章
    “对啊, 咱们果树种的就不少，这两年大家也精心侍弄，估摸着到时每种果树都得有个几万斤, 我寻思一下投入到市场, 到时果子就不值钱了, 所以我想着咱们还是留一部分做成水果罐头和果脯什么的, 这样也不坏，可以慢慢卖。”杜向东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他们市食品厂就生产罐头，但产量非常少，仿佛就是为了丰富一下产品种类，每年少量供应几家大商场, 小商店都没有。
    这年头水果不便宜, 水果罐头自然价也高，但是做成罐头保质期就长很多, 也就不怕会坏了, 再说单价也高了，能多卖些钱。
    葛前进其实一早就听杜向东念叼过要开个食品厂，所以他还算有个心理准备，只是这时他又不免斜眼看对方，猜测道：“你不会是没找着销路, 才说要建厂吧？”
    他觉得应该是不可能的，杜向东现在在他心里是能耐人,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建厂可也是要投钱的, 万一呢？
    杜向东翻了个白眼, “老葛, 咱能少抽点烟吗？你看看你这脑袋都跟着钝的厉害了。”
    葛前进抄起旁边板凳作势就要打他, 被他轻松挡信，杜向东老实交待，“今天来自然还有咱们果子的订单。”
    说着他就这几天跑下来的成果一一拿了出来，“县菜场那边的订单，还有市里我也去了一趟，这是他们的订单，他们到时候都会派车过来拉水果，还有这个是我以前经常合作的.....。”
    葛前进看着那些订单，这一下就是未来一半的果子也订出去了，他老脸上褶子一下子都笑开了花，“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建厂的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两人商量了下开厂的细节，葛前进就又去公社跑了一趟，公社那边的意思，只要不用公社掏钱，随他们自己折腾，而且听说他们的水果已经订出去一半了，公社领导还挺高兴，还夸了夸葛前进这个大队长当的不错。
    葛前进被夸的也挺高兴，当天下午就召开了生产队大队，先是把杜向东已经把一半的果子订出去了，接着就又说了办厂的事，办厂是要钱、要地方的，所以这次大会的主题，就还是集资。
    “这次还跟上次一样，大队出一部分，”葛前进看了旁边杜向东一眼，“向东也同意出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大家自愿集资。”
    杜向东听到点到自己名字，便点点头。
    其实以他现在手上的钱，再村子里开个小厂子完全不是问题了，不过就算他再能干，也得是要有帮手的，那么村里人肯定有不少要来厂里做事，他们出些钱，厂子赚钱多少能分一些，参与度高了，才能当做自家事情来做，杜向东也能专心出去跑业务，何乐而不为。
    只是大家听了都面面相觑，刚开始听说杜向东拉来了订单，把果子都卖出去一半了，大家伙还挺高兴，总算不用担心果子收太多卖不出了。
    这就不得不说，虽说是头一年结果子，但量还是不少的。
    主要都是实诚的庄稼汉子，被选去种树的有一大部分还都是买果树苗时家里出了钱的，所以都照料了十分精心，该浇水浇水、该锄草锄草，一点也没有懈怠，所以果树长的非常好，想必几个月会迎来一次丰产。
    但相对的他们又担忧果子太多卖不出去，毕竟哪个生产队也没有种果子的。
    如今听到杜向东都已经把一半的果子订了出去，他们哪能不高兴。
    许多人都向杜向东投去感激一笑。
    但说到投钱，好多人又都犹豫起来，之前投过的还没见着回本呢，不太想再投。之前没投过的还是觉得就干点活挣点工分就行。
    大家在底下讨论一会，一个家里没投过钱的小伙子就问了一个问题，“队长，那办厂招工还是投钱的优先吗？”
    大家耳朵都竖了起来，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葛前进一脸理所当然，“那一定的啊，投了钱厂子就有他们家一份，当然得优先啊。”接着他又说道：“不过咱们办厂开始一切从简，机器呢，向东已经托他熟人去看看别的食品厂有没有淘汰下来的，厂房咱们就用大队后头那个老房子。”
    熟人是指苏振兴，杜向东想到前期办厂还是能省则省，就找到苏振兴帮忙，苏振兴在市里人脉还是挺广的，当即就答应下来。
    至于大队后面的老房子，很早很早以前是，生产队还叫小坡村的时候，那里还是老祠堂，后来改成了大队，再后来年久失修，好多地方都漏雨，就又盖了现在这个新大队。
    这么一算，能花的地方就不多了。
    大家一听大队长这话，都是一阵无语，心说有啥了不起，大不了不在工厂干，种地一样挣工分，反正也干惯了。
    可接下来就又听大队长说：“在做工厂做工跟在县里头一样，是给工钱的啊，具体多少钱还没定，等到时候再说。”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这这这、这可就是种地远远比不了的，那当然是在厂做工呀。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必须得投钱。
    大会过后，这事就算订下来，余下的就开始开展各种工作。
    首先就是修缮原大队那几间老房子，这事由杜向东负责人。
    几间老房子本身盖的房梁都比较高，三间正房，两间厢房都十分宽敞，只是年久失修，刮风下雨就有些漏。
    杜向东带着两个葛前进给他找的帮手去看了看情况，然后定了怎么修，就又去了县里砖瓦厂，订购了一些砖和瓦，因为他要的量不大，又与砖厂的厂长是老相识了。
    于是老相识厂长就给他匀了一些过来，还笑呵呵的跟杜向东说：“这是别人订的，不过他要的多，我们还没生产出来，就先给你一些，我们回头再烧。”
    杜向东一听就连忙道谢，还不忘给自家水果及未来要做的水果罐头打了个广告，“我们生产队种了果树，你是不知道那帮小子侍弄的有多精心，保证结出的果子又大又甜，到时给你拎点来。”
    砖厂厂长听了眼睛一亮，摆着手说：“不行不行，卖钱的东西我哪能白要，我给钱，到时候你们果子下来跟我说一声。”
    杜向东就说那好意思啊，于是就开始跟厂长唠了半天到时会有哪几种水果，果子长的多好，多么好吃云云。
    把没吃过几回水果的厂长给说的心驰神往，“成，到时一定买点给家里孩子吃吃。”
    修缮房屋这事，杜向东进行的还算顺利。
    另一个就是招人的事，这事是交给葛前进来处理的。
    相比其他人，显然无论从说话的份量，还是人际关系，都是葛前进比较适合干这个事。
    葛前进也没有含糊，招人的时候果然是按着之前说的，投钱的会有优先录取的机会，不过工厂当工人到底跟种地不一样，所以还是要对选上来的做一番筛选，选些起码认几个字的，数学会点加减剩除的。
    不过这些要求一出来，符合要求的还真不多。
    主要也是之前挂面厂就选走了一批，但好在他们生产队人不少，又矮个子里拨将军，拨上来一批。
    这其中就有朱小丫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