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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 第261节
    “匹鸟2莲间憩,春闺锦瑟扬。娟娟双影系,慊慊两情长。三世缘先定,白头誓莫荒。于飞恩爱侣,比翼在高唐。”
    字迹陌生,且看得出是男子的手笔。
    柳竹秋自返京之日起便处在他的监控下,没发现她与可疑男子有过接触,会和谁借诗画调情?
    朱昀曦嫉火中烧,急于查明真相,注意力转向小傻子,命锦衣卫们带阍人去屋外隐蔽,让陈维远取出陈尚志嘴里的布巾,走近质问:“裕哥,陛下派我来看望荥阳君,你告诉我她近日常与哪些外客来往?”
    陈尚志还记得皇帝的声音,紧张惶恐,咬住嘴唇不做声。
    朱昀曦只当他吓坏了,装出和蔼语气诱哄:“别怕,我不是坏人,前面那个问题你若答不上来,那知不知道桌上那幅鸳鸯戏莲图上的字是谁写的?”
    陈尚志明白皇帝怀疑柳竹秋与男人有染,瞧这态度还想追究,气愤于他的霸道专横,又担心他去逼问柳竹秋,索性勇敢坦白:“是我。”
    乍听他以正常人的口吻讲话,朱昀曦懵然。
    陈维远反应快,忙问:“陈少爷,你怎么突然清醒了?”
    陈尚志顶着剧烈的心跳毅然作答:“我从来都很清醒,为躲仇家被迫装了十几年傻子。”
    陈维远眼瞅主子的脸黑云密布,加紧追问:“谁是你的仇家?”
    “我几个叔叔暗害了我爹娘,我的保姆怕他们再害我,于是教我装傻子,这事连我爷爷都不知情。”
    陈尚志并非冲动暴露,先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随即利用目不能视的现状严肃呵斥:“你们回去告诉陛下,我心悦季瑶多年,对她可望不可即,是陛下无意中成全了我,逼季瑶嫁给我这个傻子。他对不起季瑶在先,已没资格过问她的私事,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就更不该来这儿生事了!”
    他掩去与柳竹秋早已定情的事实,避免皇帝加害。
    朱昀曦惊疑懊怒,喉头哽住了,目视陈维远代为审问。
    陈维远由此与陈尚志展开问答。
    “你是什么时候向柳竹秋坦白你不是傻子的?”
    “洞房花烛夜。”
    “她就这么轻易相从了?”
    “她疼惜关照我多年,视我为家人,陛下又强令她下嫁,她能不认命?说到这儿,你们再替我谢谢陛下,要不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季瑶也不会这么快接受我。”
    朱昀曦心口绞痛,膝盖发软,踉跄斜退两步撑住椅背。
    陈维远急忙搀扶,慌惚地替主子抚胸顺气。
    陈尚志听出皇帝似乎犯病了,断定这位重体面的表哥不敢揭开他的蒙眼布正面对决,稳住阵脚假做疑问:“你们究竟是谁?真是宫里派来的?”
    朱昀曦吩咐陈维远再将他的嘴堵上,坐下来抵御天塌地陷的挫败感。
    这时柳竹秋的丫鬟来敲门。
    “陈姑爷,夫人病得厉害,你快过去看看吧。”
    话刚说完就被躲在外面的锦衣卫捂住嘴,朱昀曦命人带进来,问她:“荥阳君生病了?”
    陈尚志担心地侧耳倾听,晚饭后柳竹秋只说有些犯困,看来当时就不舒服,忍着没告诉他。
    锦衣卫亮明身份后,松开丫鬟,威胁她老实回话。
    丫鬟跪地胆怯道:“夫人今晚回房便躺下了,奴婢以为她睡着了,刚才听她咳嗽不止,去床前查看,才发现夫人发着高烧,人已有些糊涂了。”
    陈尚志听了奋力挣扎,朱昀曦也焦急,让锦衣卫押着丫鬟领路,赶到柳竹秋的卧房前,独自推门入内。
    丫鬟夸大其词,柳竹秋是发着高烧,但尚未糊涂,见来人轮廓很像陈尚志,便认做是他,虚弱道:“裕之,晓燕那丫头不知跑哪儿去了,你快倒碗水给我喝。”
    朱昀曦像中了一箭,迟疑片刻,转身去桌案上倒水。
    他只换穿了陈尚志的外衣,身上还染着浓郁的御香,这一会儿功夫香味已钻入柳竹秋的鼻孔。
    她登时惊觉地望向那身着丈夫衣袍的男人,难以置信地认出他是皇帝,并依据情形准确推测。
    他暗中到访,定然控制了裕之才换穿了他的衣服,说不定已识破裕之在装傻,知道我俩早已相爱,若非见我病着,已开始审问了。
    如今的朱昀曦有多偏执她已然充分领教过,下面一个应对不当,又将激得他发疯。
    柳竹秋忍着头痛冷静思考,决定将计就计。
    朱昀曦端着温热的茶水靠近,见柳竹秋星眸半睁,神情迷糊,伸手摸摸额头,真如火炭一般。
    他心里一痛便不忍计较,揽住她的肩膀扶抱在怀里,喂她喝水,并取出随身携带的余甘子丸喂给她。这糖果生津止渴,能缓解发烧的痛苦。
    柳竹秋趁机扭头躲避,说:“你从哪儿弄来的余甘子丸?这里面加了红花和降香,怀孕时不能吃。”
    她感觉朱昀曦身体僵住,故作不知地继续透风:“虽然这孩子是陛下的,我也想好好生下来,你不也答应过要做它的父亲吗?”
    朱昀曦以为柳竹秋神志不清没认出他,接收到这一惊人信息无比震愕,呆怔半晌,手抖颤着伸入棉被按住她小腹,没发觉比以前有什么变化。而后忙乱地捏住她的下巴,在她睁眼对视时厉色诘问:“你刚才说什么?你怀孕了?”
    柳竹秋装出恍惚:“你是……陛下?”
    环住肩膀的手臂立时箍紧,皇帝凌乱的气息显示他已滑到崩溃边缘。
    “你说你怀了我的孩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能不能靠这孩子自保就看这一时半刻了。
    柳竹秋沉稳反问:“陛下怎会来此?”
    朱昀曦快疯了,咬牙低吼:“先回答我,你真怀孕了?”
    “……是。”
    “孩子的父亲是我?”
    “对。”
    “就是你进宫那次?”
    “是的,臣女被您幽禁三日,没来得及用药浴避孕,等发现时已经一个多月了。”
    朱昀曦不仅心如刀绞,脑袋里也嵌入了铁钉,愤怒责问:“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他无所措手的模样给了柳竹秋报复的快感,平静道:“说这些都晚了,您将臣女嫁给裕之,只能让他做孩子的父亲了。”
    “不可能!这是我的骨肉,我要带他回宫!”
    朱昀曦抓狂了,他一直认定只有柳竹秋能为他孕育最优秀的子女,为此曾绞尽脑汁。现在心愿实现,乞肯将硕果拱手让人?
    “你不从我就算了,但这个孩子必须认我!”
    柳竹秋双肩被他捏得生疼,蹙眉申告:“陛下,臣女如今是孕妇,您就是强行带我回宫生下孩
    子,别人也会说您领了个野种进宫。”
    “不、不会,只要孩子像我,他们就不会怀疑!”
    “别忘了裕之和您容貌酷似,若孩子像您也会像他。”
    朱昀曦针扎似的跳起来,拼命找理由阻止狂躁,指着狠心的女人怒斥:“你又在骗朕,这孩子根本就是你和陈尚志的,你派你的丫鬟进宫引诱朕,还想骗朕认你们的野种!朕不会上当!”
    咆哮震痛柳竹秋的太阳穴,胜券在握,她疲倦地闭上双眼,无力道:“臣女已怀孕两个多月了,两个多月前裕之还被关在陈家,而臣女的行踪陛下更了如指掌。臣女也没想让您认这个孩子,做我和裕之的儿女,它才不会变成野种。”
    朱昀曦纵是铜头铁脑也被这道霹雳击坏了,激怒下晕眩跪倒。
    这人一犯病便像纸糊的灯笼风吹就破,柳竹秋不得不挣下床去搀扶,结果随他一起跌坐在地。
    朱昀曦下意识护住她的腰腹,慌乱中想起早上惠音的教诲。
    母亲果是得道高僧,料事如神。他和柳竹秋的缘分未尽,然而这阴差阳错改造成的缘相教人如何坦然接受?
    柳竹秋确定皇帝已知道陈尚志不是傻子了,喘息稍平后温言劝说:“陛下,裕之以前都在装傻,其实他善良聪明,对我也很好。这一切想必是命中注定,我们就顺从天意吧。”
    朱昀曦叫“天意”二字打败了,听惠音讲述往昔他已够悔不当初,此刻再经受自作自受的重击,真痛彻心扉,抱住被他亲手越推越远的爱人,忘却颜面,嚎啕大哭。
    柳竹秋只能用“冤孽”来解释彼此的关系,这男人大概是她没还完的债,每攒出一个理由恨他,就会相应地生出宽容。
    她任他窝在怀中哭泣,不久恶寒入侵,哆嗦起来。
    朱昀曦察觉后赶忙抱她上床,用棉被捂住。
    “我叫人去传太医。”
    柳竹秋制止:“不能让人知道您来过这儿,臣女只是受了风寒,您让丫鬟进来为臣女做做艾炙便可缓解。”
    朱昀曦问明艾条所在的位置,取来放到油灯上点着,要亲自帮她炙。
    柳竹秋已有些犯晕,劝阻不了便随他去了。见他先在自家手背上试验温度,未能遗忘的旧忆随之浮现。
    已吃过多次亏,她仍愿意相信他本性良善,用仅存的力气请求:“陛下,臣女再次恳求您,请放春梨出宫吧。”
    朱昀曦从七零八乱的思绪里捡回清醒,借沉默重建尊严,低声道:“朕已驱赶过她,她坚持留下,还要朕还你应得的东西。”
    柳竹秋摇头:“那丫头固执倔强,求您强行驱逐。”
    她焦急等待答复,意识却似一片雪花被狂风高高卷起,迅速飘向遥远的暗夜。
    作者有话说:
    1出自《金刚经》
    2匹鸟:鸳鸯的别称。感谢在2022-08-04 23:11:24~2022-08-05 22:4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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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七章
    柳竹秋醒来, 嘴里正灌入苦甜的汤药。
    “季瑶,你总算醒了。”
    陈尚志放下药碗握住她的手,拧了整夜的眉梢终于舒展开。
    柳竹秋惺忪问:“你喂我吃了什么药?”
    陈尚志说:“这是前太医院吕太医给开的治风寒的药, 孕妇也能喝。你放心, 我看过方子, 里面没有伤胎的药材。”
    吕太医祖辈都是杏林国手, 庆德朝时曾在太医院效力二十年,庆德帝中丹毒驾崩,朱昀曦对太医院原班人员失去信任,罢黜了大部分旧人。
    吕太医去职后在京城开馆坐诊,享有盛誉。
    昨晚朱昀曦见柳竹秋昏迷, 让陈维远去请大夫。陈维远出于保密考虑, 第一个想到吕太医,让人以荥阳府的名义连夜请他来为柳竹秋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