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哗然向四周散开,第三排的妖魔余悸未消庆幸着自己捡了条命,却见位于正中的那名妖魔依旧滞于原地。
一片寂静中,荒原上一阵狠戾的烈风吹过,它轰然倒地。脸部正中多了一个空荡荡的黑洞,却无箭矢。
它成了那支无形之箭裹挟而去的最后一个战利品。
一箭之威,竟至于斯。
妖魔相顾失色,以它们的凶狠,竟一时间心动神摇,裹足不前。
而此时,隆隆的声音响起,巨大的机关巨兽迈着无感情的步伐从它们之中走过,迈脚落下之处的妖魔忙不迭地躲避,有那反应不及的,便被巨兽毫不停滞地一脚踩在了脚下。碎了胳膊腿的还算幸运,整个人被踩中的,当那巨兽抬足继续走时,在原地就仅余一团污秽残骸了。
这总算让妖魔们回过神来,感到被森冷的气息铺天盖地地镇压下来。抬头望去,正触到机关巨兽上黑甲将军低头俯视的森冷目光。不消一字半句,早已见识过新头领残酷手段的妖魔们,在感受到的死亡威胁之下,立时恢复了凶性,嗥叫着争先恐后地冲向了城池。
黑甲的将军抬起头,目光遥遥扫过城门上方长益城三个大字,最终落在了城墙之上。
即使没有饮羽楼般犀利精准的视力,他也笃信,那个人就在那里,不会在其他地方。
每次比武切磋输掉,被他嘲笑时,那个人总是会浑不在意地笑说,为将者,需擅武而不必精于武,兵法军策方是他的所长,真是到了面对面厮杀的时候,再高明的武艺,能帮他在千军万马中多杀几个人?
命运开了一个如此荒诞离奇的玩笑,彼时的他从未想过,当真会有这样的一刻,以敌军的身份,要攻下对方镇守的城。无可周转,不死不休。
祭师将新转化的饮羽楼尸兵并这支妖魔军队交于自己,命他来攻打这座孤立无援的城。他不通晓军事,而祭师显见也不在乎妖魔的损失。他心知肚明,这是一场试探,试探他是否顺从合用,也是一次逼迫,逼迫他彻底面对妖魔的身份,更是一个考验,考验他到底有几分手段能力。
厮杀声起,江望抬起手,按在面具边缘,低声用人类语说了一句话。
他说:
“吾友。这一次,你不会输给我罢。”
目光所及之处,那阻隔了妖魔的厚厚城墙之后,江望知道,那里有一条密道。
一条从城内腹地直通城外,时日久远,荒废多年,已近无人知晓的密道。
一条可以直取胜利果实的密道。
简序的长处是行军布阵,而他的长处,是情报收集。
至于满城百姓的性命,守军将士的性命,在胜利面前,哪里是身为妖魔的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他早已将中原大地千百万人的性命送到了妖魔的屠刀下,又岂需顾虑一城?
只不过。
只不过,他还是有犹豫。
只不过,有人对他说过,要达成目标,手段没必要选择最糟糕的那个。
只不过……
江望望着那座城池,手缓缓放下。
只不过,那里有他自小结识,将他从泥泞中拉出,帮他引见了太子,与他分享彼此心事秘密,一直一直相交到今日的……生死兄弟。
这一次,你不会输给我罢。
我的……兄弟。
第68章 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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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刚过, 正是一天之中最炎热的时候。而在京城的天牢之中,能感受到的差别无非是从小窗投射下的光斑又偏移了几分。
而这一点,此时被关押在这里的人又怎会有心情去注意。
贺大学士披头散发坐在牢中, 一身粗布囚服,虽说形容狼狈面色憔悴,但比起一旁牢狱中哭叫大喊, 或失神喃喃自语的那些狱友, 沉默坐着的他已经可算是颇有气度了。
关于他们的判决已下, 此时关在这里的人已经知晓了最终的结果。
死刑。
就在这充斥着神智昏乱气氛的地牢中, 有人影自囚牢间走过,最终停在了贺大学士的牢房外。
与环境并不相符的清丽声音唤道:“贺修文。”
很久没有被他人直呼其名的贺大学士,停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来人是在呼唤他。他眉宇一轩,对来人冷声道:“你这不知廉耻的妇人, 如今连基本的‘礼’之一字也不懂了吗?”
来者一袭素色白衣。虽无环佩叮咚, 却有容颜呋丽。不是罗迎, 又是哪个?
她闻言并不恼怒, 放下手中的篮子,看着贺大学士, 美目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神色。她说:“贺修文, 时至今日, 你还是这个样子。”
贺大学士淡淡冷哼了一声。虽然对于自己的儿子贺凉已然没有多少感情,但对于这个嫁入贺家当日便抛下自己新丧的夫君, 勾搭上风流成性的安顺王简临, 新婚夫君尸骨未寒便与简临公然出双入对,使得堂堂贺家沦为京城笑柄的便宜儿媳, 更是只有全然的厌恶。此时不欲再与她多费口舌,索性闭上眼, 来个眼不见为净。
罗迎也并不急着说话。她打开篮子,将里面放的食物一碟一碟地拿出来,通过栅栏的缝隙放到牢房内的地上,最终拿出一小壶酒,提在手里,闲聊般道:“贺家有个厨子,据说厨艺颇精。我这几日向他讨教了一番,你看我将这手艺学到了几分?”
贺大学士哂然一笑,安坐在原处眼也不睁,似是不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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