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敲的是闩住的房门,叩,叩,叩,三响,吓得他生生打了一个激灵,呼地一下坐起来,瞪大了眼盯着那扇门看,就好像它突然变成了个妖怪似的。
紧接着他听到门外有一个男声在问:“叨扰了,有人在家吗?”
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怖感自脊背蹿过。村民听出那是白天那个发狂男人的同伴的声音,这是……鬼敲门?七杀殿真有这么邪性,死了都要化成厉鬼找上门来索命?
他闭紧了嘴,哆嗦着手一把捂住犹自呼噜打得正欢的婆娘的嘴,硬生生将那呼噜声给压了回去。婆娘惊醒了,迷迷糊糊地唔唔挣扎起来,他吓得冒了一身冷汗,拼命按住示意婆娘安静,心里祈祷着门外听不见这动静。偏偏这时门又被叩响了。
叶牧站在门外,听着屋里反常地安静了下来,便叩门再次询问了一声。室内沉默片刻后,窸窸窣窣地好一番响动,一个重重的脚步声向门边走来,哐当好大一声响,门呼地一下被打开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持着菜刀站在门内,对他怒目而视,凶巴巴地问:“干什么?!”刀锋在月下闪着寒光。
“……”
叶牧稍稍后退了几步,和那把菜刀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心里有些纳闷。西凉的民风有这么凶悍?虽说扰人清梦是不太厚道,但应该还不至于到夜半有人敲门就持刀来迎的地步吧……或者说,是白天那个村民在村里说了什么,所以导致现在这里的村民们的警惕性特别高?
暗自打量着女人的神情,他客气地说道:“深夜造访,着实抱歉。想请问夫人,可知那边田边的甜水铺是谁家所开?在下的同伴今日突发急病,损毁了棚子里的桌椅,然而我们今日便要急着继续上路,想要赔偿,却还不知棚主家住何处。是以惊扰了贵宅,还请见谅。”摊开手,手里的银子在她面前一亮后,又旋即收起。
说谎!藏在门后举着斧头的男人在心里呐喊。
想要赔偿偏偏等到半夜才来?那么多户离田地更近的人家,偏偏来敲他们家的门?他一直醒着,但根本没听到村里的狗叫唤!平日里若是来了生人可是一个比一个吠得欢!急着上路……上哪的路?黄泉路吗?这时分,好像快到子时了吧。
紧张到了极致的时候反倒对这种种异常格外敏感,越想越忐忑。他不由得又打了个哆嗦,觉得门外有阵阵阴风透过门缝吹过来,真冷。
女人不像男人往鬼鬼怪怪的方向一路想下去转不过弯来。她听了叶牧说的话,缓和了表情。抬起手理了理头发,说:“你找对人了,那间棚子就是我家开的。虽说地方简陋,毕竟也是我们辛辛苦苦置办的,经不起你们打打杀杀。你既然有心,就把银子留下吧。”
叶牧说道:“如此正巧,不知白日里在棚中照看生意的那位兄台可在?当时我那同伴病发得突然,形容可怖,让他受了一场惊吓,现在可还安好?”不知那村民看没看到他断臂的一幕,以防万一,将左臂向斗篷中藏了藏,掩盖得严严实实。
男人躲在门后冥思苦想,心道今日左右是躲不过这一劫了,没来得连累自家婆娘。听到此处,便咬咬牙,将斧子藏在身后,背着手从门后走了出来,拦在女人身前,干巴巴地笑道:“虚惊一场,没什么事。少侠你客气了。”一眼看到当时伤得那么重的人就这样活生生站在门口,没事人一般的样子,心中对于鬼怪的猜想又验证了几分,背在身后的手连连对婆娘挥动,让她赶紧躲开逃走。
叶牧打量男人几眼,见他背着胳膊身后不知藏了什么的样子,也不说破,只在心里暗自警惕,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对话道:“兄台无事就好。我那同伴病得凶险,一时脱不开身,现下才来寻访,失礼了。”
“不失礼,不失礼。”男人只能勉力笑着,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出了一身冷汗,夜风一吹,嗖嗖的凉。见背后的婆娘没有动静,不由得急得心里暗骂。平日里看着泼辣伶俐,这会儿关键时候怎么如此不晓事。
叶牧递出银两,诚恳说道:“这些银两权作赔罪,我那同伴这病让他颇为困扰,不欲与人知道,还请二位代为保密。他脾气不好,若教人知道了,少不得动怒,又要发作上一场。”
男人干干地笑着,点头应下,从身后拿出一只汗湿的手,要去接那银子。
女人却抢先一步将银子抢了过去,攥得死紧,笑道:“好说好说,你尽管放心,我们必不会说出去。”说罢瞪起眼对男人吼道,“木呆呆的,在这里杵着作甚,没得碍眼。好吃懒做的东西,一天到晚只知道窝在家里,老娘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中气十足的怒骂声,惊起了村里的狗好一阵狂叫。
叶牧收回手,看着面前这怪诞又紧张的场面,女人一只手攥着银子,另一只手却仍用力握着菜刀,手背上都暴起了筋。这两人是在……害怕他?
想及白天那血淋淋的场面,叶牧顿悟,觉得这也难怪。左右目的已经达到,便快速告辞离开了。
哆嗦着手闩上门,男人这才长出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女人斜睨他一眼,嗔道:“一个江湖客而已,瞧你那点出息!”悄悄藏起握着银子发抖的手。
自觉成功从厉鬼手里保护了自家傻婆娘的男人,转头就被这女人嫌弃,郁闷地说:“你这婆娘,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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