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光云影柔和,宁扶疏立在雕花窗前,望向庭中银杏飘落,坠了满地金黄。
她既成为朝歌长公主,阴差阳错不可回环,便要把人生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她要风生水起,要长命百岁。
所有对她心存杀意的人,必得一个个感化或拔除,方能扭转乾坤,改写青史墨痕。
顾钦辞已然与她一杯茶酒泯恩怨,北上泽州永不见。齐渡仇恨陡消,甚至对她愧疚难当。宋谪业背后的赵参堂老奸巨猾,太尉党臣在朝中盘根错节,想彻底铲除尚需时间,还得从长计议。
这般算起来,只剩当初玄清观中狠得下心给朝歌长公主投毒的同时,也自己饮下剧毒的骆思衡依旧恨着她。
宁扶疏不喜欢身边存在任何隐患,哪怕几乎没有威胁的潜在危险也不行,幽幽品着香茗,让人把骆思衡唤来。
天外倏尔惊落秋雨,点滴敲打芭蕉。
自出了金陵城一路北上的马车日夜不歇行了十日,如今已过浩荡淮河。
行军之人乘不惯马车颠簸,遂在沿途买了一顶帷帽,宽檐垂薄纱,遮掩容貌防止被人认出。
这晌斜风细雨打湿深色面纱,马蹄溅飞尘土泥泞。砸在手背上的冰凉蔓延扩大,顾钦辞扯动缰绳,放缓前行速度,心底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不知道金陵城有没有下雨。
不知道宁扶疏有没有用上他给的药泥。
那点分量估计抹两次就差不多耗尽了。
当天夜里时间紧,走得急,他甚至忘了将药方连同锦盒一起留下。但愿长公主府伺候的人上点儿心,在药泥没彻底用完之前,捻些渣子去太医署配药,免得堂堂长公主还得怕水畏寒,在多雨江南挨疼挨得冷汗涔涔。
如是想着,他蓦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差不多得了,都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念那么多又有何用。
骤然,雷鼓嘈嘈动山川,如蛇电光破云霄,急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身处郊野林间,若被淋成落汤鸡,浑身衣裳湿透黏着皮肤绝迹不好受,顾钦辞不得已弃了骏马坐进车厢内。孰料天公不作美,这雨越下越大,如瀑水雾阻隔视线,沉重马车寸步难行。
侥幸随行侍卫在不远处找到一座无人主持的破败道观,一行人借屋宇聊以遮风避雨。
顾钦辞脱下半湿外袍,铺在积满灰尘的地上盘膝而坐。
随从们找遍四周也没找到能用来生火的干燥木柴,无奈只能拆下一扇窗户,用刀剑砍除去外头潮湿部分,再将内里新木劈成细条状。每当火堆势头小了,便添一些助燃。
待收拾好所有,顾钦辞又随意点了两个人轮值守夜,而后闭上眼睛养神休憩,期待明早是个能够赶路的晴天。
许是连日身体疲惫,他就这样腰杆挺直地坐着,竟也能立马睡着,甚至意识飘忽陷入梦里。
梦见了宁扶疏。
胭脂色的襦裙艳丽,诃子上绣着展翅凤凰,五彩斑斓的羽毛如浴火涅槃栩栩如生,是宫中尚服局最好的绣娘花费数日,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尊贵无双。
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此时双臂抱膝,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她咬着唇低声:本宫膝盖疼。
顾钦辞迎上她杏眸盈盈泛着雾气,纤长睫毛扑朔,心跳蓦然停了一瞬,话音下意识出口:臣给您上药。
说着便伸手去怀里摸药,然
随身携带的锦盒不见了。
顾钦辞眼皮抖了一下,思绪骤然从不真切的梦境中抽离,涣散瞳孔逐渐聚焦,望着模糊火光凝成清晰一团。
第二次了。
短短半日之内第二次想到宁扶疏了。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告诫下不为例。
那不过一场虚梦罢了,撒娇是假,示弱也假。真正身披凰羽的长公主也曾与他在雨天独处郊外道观,可宁扶疏只会坚韧逞强,只会用危及性命的伤口试探臣子忠诚或逆反。
两相比较
似乎确实是后者更诱人
又在心猿意马的人连忙甩动脑袋,暗自在心底忿忿低骂:顾钦辞,你真是够了!
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岂能屈居人下甘做驸马,又岂能拘泥于儿女情长,当断则断方为正道。
下一秒,他起身走到值夜的侍从身旁:你能不能联系到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人?
此侍从并非顾钦辞亲信,而是宁扶疏安排与他同行的哨卫,以防北上途中遇到紧急情况,随时向金陵报信。
侍从点头:侯爷有急事要传?
不算急事。顾钦辞在半秒钟犹豫后,抿唇续道,就是想问问,长公主最近几日都做了些什么。
当然,越快越好。
作者有话说:
宁扶疏:顾钦辞走的第N天,专心保命搞事业。
顾狗:离开殿下的第N天,想她,想她,想她。
悄咪咪:顾狗下一章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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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呓语(双更)
和顾钦辞的忧心不同, 金陵近日并未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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