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皇后的贤良淑德虽在宫内外有口皆碑,但顾锦荣总觉得这不是个简单的女人。细想想,当初徐后被污蔑私通, 连同孩子都一并遭皇帝疑忌, 可陷害徐后的丽妃并没逍遥几年,没多久就被拎出来了, 如今她所生的大皇子形同半废,三皇子萧逸又是个目不识丁的农夫(外人眼里), 太子可不就稳坐钓鱼台了么?
顾锦荣悄悄道:她有没有找过你麻烦?
譬如在饮食下毒,鞋子里藏针、或者故意派人暗杀什么的。
萧逸被她的脑洞惊呆了, 汗颜道:当然没有。
史皇后若这么简单粗暴, 那他还怕什么, 直接设个圈套等对方往里钻就是了。然而恰恰就是这样按兵不动的做派却让萧逸心生戒备,最可怕的不是与你示好或交恶的人, 而是表面不闻不问,背地里冷不防却会捅你一刀。
他甚至怀疑徐伯的死因也有些蹊跷徐伯本来颇识药理,怎么那日偏偏误食了毒蕈菇就一病不起了, 连半口气都没剩下。
不过究竟是他自个儿揣测,未得证据,萧逸不会贸贸然对人言。
他睨了眼身侧毛毛躁躁的小姑娘,你从哪看来这些旁门左道的害人法子?
顾锦荣当然不能说是前世看过太多狗血剧集,只讪讪转过脸去,哎呀,它又动了。
柳嬷嬷特意给她裙上坠了禁步,好让她行不动裙, 举止更加幽娴贞静叫史皇后瞧瞧太后娘娘调理出的人才是什么样的。
但是顾锦荣大咧咧惯了, 一走起路便惊风骇浪, 那块禁步于是碰撞不止,比檐下挂着的风铃还清脆。
萧逸见她苦着小脸,遂停下脚步,半蹲着为她将挂禁步的五色丝线系紧些,还绑了个死结,如此动作再大也不怕发出声音来。
顾锦荣佩服不已,觉得这人真是作弊高手,于是轻轻在他后脑勺拍了下表示嘉许以前她对亲戚家的小表弟就是这么干的。
萧逸:得寸进尺了啊。
两人不疾不徐来到凤仪宫外,真是冤家路窄,又撞见四皇子五皇子这两位活宝。
四皇子眼瞅小姑娘一改昨日咄咄逼人的做派,异常乖觉安静,不由得打了个呼哨,怎么跟乡里的小媳妇一样?
以前他就背地里给三哥起了个外号村野匹夫,那这位不消说是村姑了。
顾锦荣才不惯着他,哼声道:四殿下的孟子抄完了么?这时候倒不怕我告状了?
四殿下得意地向里头扬了扬下巴,只见一个珠翠满头的妇人正在陪史皇后说话,可知是他母亲云妃,难怪有恃无恐的。
顾锦荣眼波微动,那么我若说你欺负了我呢,云妃娘娘也会坐视不理么?
她故意语焉不详,可没明说是哪种欺负,须知诸位皇子都未指婚,最忌讳的便是作风不检之事,对着宫女毛手毛脚都有损清明,何况是赫赫大臣之女?
四殿下没想到顾锦荣是这么个泼皮破落户儿,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几乎要跟她动起手来。
萧逸冷冷地拦在小姑娘身前。
弱小无助的五皇子悄悄扯了扯他四哥的衣裳,表示别跟狠人计较,闹大了更不好收拾。
四皇子只能气咻咻地到假山下堆沙子去了。
顾锦荣:真是童心未泯啊。
她怀疑对方根本没听懂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萧逸又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要我牵着你的手么?
顾锦荣摇头,她还不至于吓得腿软,不就是个下午茶么,又不是赴鸿门宴。
萧逸只能遗憾地将袖子放下。
五皇子看在眼中,忽然觉得四哥的比喻不无道理。
这俩真的很像夫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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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内,史皇后得到消息已命人请进,又有十来个姿色俏丽的宫婢鱼贯出入,络绎不绝地将点心承上。
茶水则是今年新进贡的明前龙井。
顾锦荣原以为只是一顿简单小食,及至见了这般阵仗,就觉得皇后宫里排场果然不同吃个点心都这么费时,一天到晚还有功夫忙别的么?
她提着裙子上前,有样学样跟着萧逸说几句吉祥话,便安静地入座,史皇后在最上首,风韵犹存的云妃居于右侧位,萧逸便选了左边靠窗的位子坐下。
为了避嫌,顾锦荣本来该去云妃那边,但这女子身上的脂粉味浓得出奇,她怕头晕,还是犹豫着坐到萧逸下首。
云妃难免有些不喜,怕自己会吃了她么?
于是盈盈笑道:顾姑娘跟三殿下可真亲厚,好像形影不离,是薛夫人教你的么?
暗指对方有意攀龙附凤云妃素来与萧玉璋交好,这回又蒙她送了两个昆仑奴,自然同仇敌忾,对薛倩娘顾锦荣这双母女十分蔑视。
顾锦荣向来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她也不客气,娘娘错了,臣女与三殿下本就相识,难道因为一朝富贵,就要刻意疏远么?
牙尖嘴利。云妃闲闲摇着白玉扇子,话虽如此,人总得知道自己身份,贫富有别,尊卑有道,各归其位,如此天下才不会乱了秩序。
此语亦有责备薛氏抓着顾震霆不放之意,顾锦荣当然听得出来,她眸光微动,轻哂道:臣女只知道人不能忘本,不管发达还是落魄,贫贱还是富贵,都要守住本心,否则,倒白白到这世上来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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