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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少年的脸因被面具遮了许多,故而连神情也辨不清楚,但白敏中却觉得他的眼神并不如传说中那么冰冷。与人冷漠之类的,应不是最骨子里的性格罢?
    张谏之并未出来阻止,即便听闻他们的对话,也只作假寐状。
    但一路行至宅邸,白敏中却再未与那少年说过话。
    抵达时分已是入暮,车夫与张谏之道,府中管事似乎不在,故而连门也是紧锁的,张谏之遂先下去了,让他们在车上先等一会儿。
    车厢内气氛冷得要命,屋外昏昧的灯笼光照进来。
    等了好一会儿,白敏中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有人说过,你长得像谁么?”
    “像谁呢?”那少年声音低渺道虚无,“你是有灵力的人罢?难道看不见我身上的诅咒么?我被作祟了……以至于,从来没有人希望我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终于赶在零点前
    七夕快乐
    蔡琼v:@张谏之v你家姑娘大姨妈都没来就不要说她长大这种话了,找个郎中看看才是正道。
    感谢唫銫姩蕐的地雷和emily的火箭炮~~
    ☆、36三六
    他话音刚落,白敏中便听得脚边传来激动的咆哮声:“他被作祟了有什么了不起!老子也被作祟了!”
    “你是妖怪,谈什么被作祟。”面具少年面无表情地说完,也未看它,直接就起了身。他躬身下了车,留下一脸错愕的小黄鸡和白敏中。
    小黄鸡似是被吓到了,结结巴巴道:“他、他怎么也能看得到老子……”
    “大概是……藏得比较深?”白敏中回过神,瞥一眼角落里惊诧万分的小黄鸡:“你不是自诩读得懂人心么?看不透他么?”
    小黄鸡拼命撞车厢:“都有失误的时候!都有失误的时候!”
    白敏中故意说:“失误才不是借口。你又跟过来做什么?”
    “老秃驴今日也下山了,你不知道吗?老子一定要等到他和公子唱对手戏,我相信公子一定能弄死他的!”
    它正嘀嘀咕咕时,张谏之忽地挑起了车帘子:“可以下来了。”他顺道看了一眼角落里怨气十足的小黄鸡,丢了一块糖过去。
    小黄鸡如获珍宝似的埋头狂啄,白敏中低首瞧了一眼。诶……真是没出息的一只鸡。
    白敏中下车后,遥遥瞧见那少年站在偏门口,似是等着开门。
    张谏之遂与她解释道:“他会在府上住几日。”
    伯亲王府离这儿不远,他身为伯亲王府的公子,怎会住在这里?实在是令人想要探究。
    小黄鸡吃完了糖,蹦跶到白敏中身后,嘀嘀咕咕多嘴道:“看来公子是要带他去东海啦,好糟心!”
    白敏中抬脚往后踢了踢,示意它闭嘴。
    那少年也不多说话,进了西边的客房便再未出来过。
    直到第二日一早,白敏中才在前厅看到他。庭院里各种各样的小东西跑来跑去,互相争吵打斗,热闹极了。少年冷着脸,安安静静站在内廊中,仿佛眼前的热闹全然看不到。
    小黄鸡则是开心坏了,追着小妖怪在院子里奔来跑去,乐呵呵地大笑,然只要对上那少年的目光,便倏地蔫了。它不甘心,便暗暗捉过来一只小狐狸:“你去!将那个家伙的面具扯下来!我给你好东西!”
    小狐狸在它利诱之下,从花丛中探出了脑袋,盯准了之后,趁那少年一时不备,倏地就跳出花丛扑了上去,爪子利索地扯掉了他的面具。
    指甲划破了少年的脸,小黄鸡在一旁看得却吓坏了。那、那张脸……
    白敏中恰好路过,见那少年被一只小狐狸扑倒在地,连忙走了过去。小黄鸡在一旁颤悠悠地哆嗦着:“这个是哪个……哪个神经病作的祟,好、好可怕……怎、怎么还有这种事情的……”
    适时白敏中手里还拎着一只小酒壶,见到那少年的脸,手不由一松,酒壶倏地落地而碎。少年别过脸,拎起身上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将它重新丢进花坛,蹙着眉起了身。
    他伸手挡脸,埋着头往西边走,白敏中陡然回过神,追上去道:“你脸上的伤!”
    少年冷冰冰地拒绝了她的帮忙:“不要管我。”
    白敏中回头一看,他的面具还掉落在地上,便又回去捡了面具想要还回西边客房。她刚拐过去,张谏之却出来挡了她的去路。张谏之道:“事情原委我会与你说,但眼下先不要去管他。”他说着伸出了手。
    白敏中这才低着头将金箔面具还了过去:“他脸上被小狐狸抓伤了,怕有毒,故而……”
    “我知道。”张谏之略略俯身,“你先去吃早饭?”
    白敏中点头以示知道,随即转身走了,然她脑海里一直不停地浮现着那张脸——
    面具之下的那张脸,哪里是被烫伤后留下的疤痕?被盖住那部分已然完全扭曲,十分恶心。
    她行至正厅前的内廊,只见小黄鸡仍旧坐在那儿发愣。小黄鸡瞧见她过来,忙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作祟的人是海姬!不光是他,还有我,那个秃驴……都被作祟了……我不是一只鸡,我果然不是一只鸡!”
    白敏中闻言顿时想到西山清水寺旁边的海姬衣冠冢,以及那日伫立在衣冠冢前神情凝重的张谏之。
    白敏中心头一紧,忐忑问道:“海姬……是妖还是鬼?”
    “都不是!”小黄鸡忽然很激动,“海姬是人!修为极深的一个人!”它似是终于打开自己的记忆通途一般,按捺不住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想要从中搜寻出更多的记忆。
    “只要公子愿意……我就能变回原来的模样。只要公子愿意……”
    白敏中不是很理解它的兴奋,也理不清楚思路,只问道:“海姬为何要作祟?”
    可小黄鸡已然沉浸在铺天盖地的美好愿景之中,全然不理会白敏中的话。它忽然转过身,朝白敏中吼道:“哈哈哈你祖父是白子彦,哈哈哈那个老东西!那个老东西……我都想起来了!”
    它的话支离破碎,全然没有逻辑,白敏中心道是指望不上这只疯疯癫癫的家伙了。就在这当口,云板声忽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有客到?!
    白敏中本想折回去喊张谏之,可管事已然匆匆跑了来,在他身后不急不缓走过来的,正是明安。
    明安越走越近,白敏中忽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可怖,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此时小黄鸡仍是处于癫狂的忘我状态,连明安靠近了却也不知道。明安手中拿着一个小布囊,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倏地俯身一抄,便将小黄鸡的妖灵收进了那布囊之中。
    这一切发生仅在片刻之间,白敏中反应过来时,小黄鸡已是在那布囊中苦苦挣扎了。然它也没多大本事,只挣扎了一会儿,便消停了下去。
    白敏中望着明安,道:“你、你为何要收它?”
    “屡教不改就不必教了,心存歹念的妖怪,怎么能解它的咒呢?海姬将它变成一只鸡,不是没有缘由的。”他说得很是坦然。
    “可一只妖灵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等它能掀起风浪之时,便迟了。”明安神情寡淡,将布囊收进宽大的袍袖里,“理那孩子,在府里罢?”
    理?
    对,那少年的名字似乎叫理……
    白敏中自知瞒也是白瞒,遂点了点头。
    明安似是能猜到理住在哪里,径自便往西边走廊去了。白敏中却忽地喊住他:“是、海姬作祟的吗?”
    明安止住了步子,但也没回头,道:“理脸上变成那样算不得是海姬作祟,而是他那亲娘搞的鬼。”他说这话时倏地转过了头:“伯亲王夫人自己心里有鬼而已。”
    “我不是很明白。”
    “你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何必着急。”
    “可我认为海姬与张谏之有关……”
    明安脸上竟浮起一丝淡笑,这抹笑中又有些无奈:“你与你祖父很像,直觉很灵敏。”然他不过短暂停顿了一瞬,便索性转过了身,与白敏中道:“海姬有一个儿子,那儿子身体不大好,一直住在伯亲王府。在他约莫七八岁时,现在的那位伯亲王夫人进了府,然却迟迟无子嗣,遂心生妒意,打算害死他。是他快十岁时,伯亲王夫人设计好圈套,将他带到西山的海地狱,本来一切顺利,推他下去即可,海姬却忽然出现,为救她儿子,自己掉进去了。”
    “这、这样?”白敏中并不是很相信这轻描淡写的叙述。
    “当然不如这般轻而易举,若他能轻易被害死,便不是海姬的儿子了。
    “海姬修为极深,给自己的孩子也设了咒,且她清楚伯亲王夫人的害人之心,故而也设了咒——若相安无事,便天下太平各自为生;但若伯亲王夫人心生歹念,便要让她终生为此付出代价。
    “伯亲王夫人以为可以用更厉害的咒去压住,可毕竟……差了一些。”
    明安说到这里,语调竟有了些许变化,像是有些无奈,又有些自嘲。
    “海地狱的事情好不容易圆过去之后,海姬的儿子不知被谁带走了,从此在海国销声匿迹。
    “有人以为是海姬不愿被囿于伯亲王府之中,便带着自己的孩子悄悄离开了。那之后,伯亲王夫人终于有孕,顺利产下一子。这原本是大喜事,可那孩子渐渐长大,伯亲王夫人却越发心慌——
    “那孩子的脸,与海姬儿子的脸长得愈发相像……到将近十岁时,活脱脱就是海姬儿子的模样。那就是诅咒之一,要让伯亲王夫人付出的代价之一……日日看着这张自己曾妄图多次害死的面孔,心情一定很难熬罢。
    “无数人在私底下嘀嘀咕咕说这孩子与某某某长得是多么相似,伯亲王夫人也终日生活在噩梦之中,于是最终她毁掉了那张脸。也就是……你看到的,理那张面具下的脸。”
    白敏中听得已然背后生寒,她稳住声音回问道:“你……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明安倒是出乎意料地坦然:“因我是帮凶。”
    “所以……你也受了相应的诅咒么?”
    “是这样没错。”明安语声仍旧坦然。
    白敏中想到方才小黄鸡说的那句“只要公子愿意”,于是问明安道:“你的咒,也需要海姬的儿子来解吗?”
    “对。”
    “那……你的诅咒是什么呢?”
    “不老不死。”明安声音里似是有些倦意,接着道:“我想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面具少年很萌哒!
    最厉害的郎中霍京的官方微博v:我知道,我知道他很萌,快到姐姐的碗里来。@张谏之v快带着你弟弟来看脸啊,我已经打开大门欢迎你们了。
    小黄鸡v:楼上蠢货!快放老子出去!!@明安v快放老子出去听到没有!!真让人火大!!我一把火烧了你的布囊!!
    ☆、37三七
    不老不死——白敏中显然记得这个诅咒。
    幼年时她得知有这样的咒术存在,百思不得其解后,遂问母亲——一个活人怎可能死不了?被一刀砍掉脑袋也不会死吗?
    母亲的回答是:当然不会死,咒术下定,被诅咒的对象便不算是人,故而不会存在正常概念的老与死问题。若要以寻常人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不是永无止境地继续在人世飘荡下去,那必须解开这咒术方可做到。
    那时的白敏中即便听了解释也并不能理解这其中道理,因为到底太不可思议。而现在,面前站着这样一个被咒术所困的人,她似乎隐隐约约有些理解了。
    然她更加想要探究的是,明安说是海姬对他下了咒,可为何海姬也会使用这样的咒术?母亲当年分明说过“眼下大约只有你祖父才会这个咒术了”。
    她陡然想起在丁府前第一回遇到明安时,明安假惺惺地问张谏之与祖父是何关系,那意味着,明安亦是认识祖父的。难道说,祖父有可能认识海姬吗?
    她还未来得及细想,明安已经转身往西边客房去了,她三两步追上去,明安倏地转过头来:“到此为止,知道再多对你没有好处。”
    白敏中本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只是他这样未经获许便直闯,真的没关系么?
    此时恰好张谏之从客房中走出来,看了一眼明安,又瞥见旁边的白敏中,道:“还没去吃饭么?”
    “这就去。”白敏中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扭头便往餐室走,因步子太快,她走到内廊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脸贴地直接摔了个跟头。她忍痛倒吸口冷气,迅速爬起来,廊上却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怎么可能?她分明感觉被什么绊倒了的!
    白敏中环视周围,原本热闹的庭院,因明安的突然到访,骤然安静下来,原本那些打打闹闹的小妖怪们,都藏的藏跑的跑,这会儿一只也瞧不见了。
    她闭眼回忆着方才那一绊,心中忽有些不好的念头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