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的亢奋的血色缓缓褪去,心中的封魂锁的地方忽然开始发热发烫。
这时的他尚不知道,这种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陷进去一块的这种陌生的情绪,叫做怜惜。
他面色冷淡下来,灵力汇聚于指尖一点,猛地将她身上的藤蔓震碎。
裴娇得了解脱,长舒了一口气。
她算是明白了一点,面对这种疯子,你越害怕越反抗他就会越兴奋。
她活动了下手腕,手腕间的红线绷直又弯曲,指引着黑暗中前行的另一个人的方向。
裴娇揣紧怀中的灵玉玺,路过那残缺的藤蔓处时微微停下了脚步。
她暗中询问铜镜:不归林中的亡魂无论如何都无法踏出这里么?
铜镜沉吟一会:这片林中是永夜城内最为阴暗之地,又因依附弱水相伴而生,故而能够吞噬光亮,束缚亡魂与外来之人。
不过如你所见,神树的灵玉玺在此处却仍旧有光亮,说明此圣物已然打破此地的法则,若是亡魂附在灵玉玺之上,未尝不可从不归林出去。
只是一旦被灵玉玺净化,便不再是怨魂,不可再于世间停留,须得前往轮回转生。
裴娇沉默片刻,望向附身于藤蔓的亡魂,放缓声线道,你若是想见他最后一面,或许我可以帮你。
灵玉玺微弱的光芒指引着不归林中出去的路,昏暗的光线倏地一瞥之间便可见林中数不尽的枯骨。
她不敢低头再看,目光便一直停留在腕间缠绕的红线上。
在冗长寂静的黑夜之中,只有踏在枯叶上簌簌的脚步声。
二人都相继无言,可是缠绕在两人手腕处的红线却无比刻意地彰显着对方的存在。
直至走出不归林,望见弱水旁停靠的船只时,在这林中发生的一切都恍若大梦一场。
停靠于弱水之上乌蓬草船轻轻摇晃,走近之时,才发觉周遭凌乱不堪,竟像是发生一场搏斗。
裴娇迅速跑过去,那戴着斗笠的老者靠在岸边,竟像是睡着了,他的魂体也因虚弱渐渐黯淡。
岸边还有几具魔族的尸体,老者抱着船桨,短促地笑了一声,他们要是想过河,还得过老夫这一关,无礼又傲慢的东西,咳咳
真是老了,连对付这几个脏东西的力气都没了。
裴娇抿紧唇,知道这些魔族定是为了神树灵玉玺而来的。
她垂眼轻声道,谢谢您。
老者冷漠道,不必,老夫可不是为了你们,不过是不想让这群无礼的东西扰了林中的清净。
说着,他慢吞吞地踏上了船:你们既然一起回来了,老夫也遵守承诺,将你们度过弱水。
时隔多年,你们成了唯一从林中生还的人,上一次,还是这永夜城的两位城主。
裴娇微微一怔,两位城主?
老者叹了一口气,已故之人,不必再提。
随后便缄口不言。
裴娇见他不愿再说,便想着转移话题。
船桨划开弱水的迷雾,船身漂浮在弱水之上,裴娇忽然道,您方才说,是不想让那群魔族扰了不归林的清净,还是不想让他们扰了林中故人的清净?
她话音落下之际,老者的面容微微一动,蒙着一层阴翳的眼朝她看过来。
裴娇露出怀中藏着的灵玉玺,于灵玉玺之中,一道幽魂飘然而出。
云娘的魂魄受了灵玉玺的滋养净化,不再阴厉可怖满身怨气,幻化出原本女子曼妙的容颜。
她垂眸注视着老者,轻声道,七郎
老者呆愣片刻,随后迅速用斗笠遮掩住面容,背过身双手颤抖地划着船桨。
他佝偻着身形,呐呐道,我不认识你。
云娘注视着他,失笑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说谎都不会说。
你不认识我,我却知晓你是谁,你是宋家七郎,是我的相公。
老者挫败地闭上眼,哑声道,不要看我,我我现在很难看。
云娘的魂魄温柔地从后搂住他,七郎,不论是怎样的你,我都欢喜。我们曾经说过,要打破世间人妖殊途的隔阂,永远在一起。你都忘了么?
裴娇坐在船头,弱水上零碎的光芒似是星河闪烁,船夫与云娘。
她撑着头,笑容温和而欣慰。
顾景尧手中的折扇反衬出隐藏其中山谷的寒芒,他漆黑的瞳仁像是水里暗藏的黑礁,微微扬眉道,值得么?
对于他这种破坏气氛的行为,裴娇十分不赞同道,当然值得。
顾景尧指尖拂过锋利的扇骨,讥诮一笑,为了见这最后一面甘心去轮回?
她修为不浅,若是好好修炼个几百年,未尝不可挣脱不归林的束缚离开这里,做个强大的鬼修。届时想要什么男人没有?
裴娇托腮道:我想比起做个怨气缠身每日活在痛苦中的怨魂,她更愿意做回干干净净的自己,以最美的容貌去见自己的心上人一面。
当然啦她歪过头,朝他眨眨眼道,那些不解风情的人,自然是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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