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母亲唤我圆圆,家里有一个很漂亮的荷花湖,旁的都不记得了。”晴雯摇了摇头,并未直接认下。
“对对对,你家里是有个荷花湖!你是六月初生的,刚出生时粉嫩嫩的,就像是初绽的菡萏花一样,你父亲素来爱荷,便给你取名叫清圆,小字圆。”蒋大人见着对面懵懂的外甥女,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后来因着你外祖父惹到了权宦,我们就被流放到了东北去了。再后来听说你父亲也被人针对,举家被流放燕然,可是我们当初自身难保,实在无力联系。”
蒋大人深吸一口气,扯出个笑脸来道:“如今可好了,当今是个圣明之君,登基后便召回了我们,你父母双亲如今也回来了。只是你父亲对官场寒透了心,不愿再出仕为官,如今回了酉阳老家开了家书院,倒是也清闲自在。”
“只是全家人都在找你,当初你父母被流放燕然,那里冰天雪地的,还时常有战乱发生。你那时不过将将满了三岁,若是一同跟去,必定是凶多吉少的,故此你母亲百般思虑,最后才冒险送了你去她一个手帕交家中,托为照顾。”
“只可恨你那奶娘恶毒,居然使出这样鸠占鹊巢的毒计来。你母亲的手帕交并未见过你,也没有认出来那女孩儿不是你,倒叫他们过了几年好日子。”
蒋大人说到这里,很是义愤填膺,林如海见他如此激动,恐气大伤身,免不了劝慰几句:“世间之事皆有果报,后来还不是被苏夫人发现了端倪,一家子都被发卖了吗。如今既然寻到了你外甥女,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过往种种皆如梦幻泡影,蒋兄素来豁达,莫在孩子们面前,做这小儿女之态。”
蒋大人赫然一笑,平复下情绪道:“是我失态了,林兄莫要见笑。”转而又冲着晴雯说道,“我已经往酉阳送了信了,你爹爹娘亲再有两日便该到了,好孩子,你必是咱们家的人的。”
晴雯心底滋味莫名,她自从得知了原主的身世后,便一直有些担忧。
一是知道原主全家流放,如今这年代好好的平民百姓家,都是难以过活的,更何况是流放边疆的犯官,存活下来的几率属实不大;二是忧虑若是原主家人侥幸活了下来,却把那假千金带回家中,一派父慈子孝,母女亲和,倒把原主置于何地呢。
如今听了这位舅父的话,心中属实松了口气,这样的场景是她没有预料过的。原主奶娘行事虽然毒辣,可章程却甚是缜密,又是那般危急的时刻,小孩子见风长的,身边又有奶娘和旧仆跟着,谁会怀疑那是假的呢?等到三五年过去,这事儿也就掩过去了,即便原主家人回来,也难寻真相。
至于原主,被灌了药卖给了过路的人牙子,后面又有个“姑舅表哥”寻亲过来,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世,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个奶娘可真真是可惜了的。
“还请蒋大人见谅,我要见过苏家人才能决断的。”晴雯在心底想了想,还是没有当即就跟着蒋大人回家。
蒋大人闻言,神情有些低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应该的应该的,你离家这许多年,如今心中害怕担忧也是正常。林大人是我同窗好友,林姑娘也是秀外慧中之人,你在他家住着,舅舅再没有不放心的。”
“我和你舅母,也为你置办了些东西,如今都在咱家放着。圆圆既然想等你父母双亲来了再说,我回头便让你舅母把东西送来,暂且将就着用,待到家去,你母亲那里自有好的给你。”
蒋大人一番话说的委婉,半点也没有强迫晴雯的意思,姿态放得也很低。晴雯看他这样讨好的样子,心底略微有些酸涩,也不好一再推拒,遂点了点头道:“那就先谢过蒋大人和蒋夫人了。”
言罢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来,犹豫了片刻说道:“这是我自己绣的,算不上精细,只当做我的一点子心意,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蒋大人自然不会嫌弃,忙起身从晴雯手里接过香囊,细细打量了一番夸赞道:“这样好的活计,你表姐几个可没有,便是你舅母见了也得夸赞你手巧呢。这竹子绣的栩栩如生,挺拔俊秀,风姿卓然,可见你的胸襟气魄,必定不俗的。”
蒋大人不防首次见面,就得到了外甥女的礼物,这下子整个人美滋滋的,夸赞的话一套一套的停不下来。倒叫一旁的林如海看着牙酸不已,想着怕是他面圣时候,拍当今的马屁都没有这般用心竭力。
须知蒋大人乃是如今的大理寺卿,掌平决狱讼,是个出了名的狠人物。林如海当年与他关系一般,如今多年未见更算不得亲近,素日里在朝堂上见了,也不过是打声招呼罢了,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冷厉板正。
如今陡然见了他如此谄媚,后背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心底恶寒不止。但是想想又觉得心酸,若是他的玉儿被人这般对待,他怕不是更为惶恐不安。
如此想着也没了打趣的心思,只笑着说道:“蒋兄莫要担忧,我家玉儿和您家外甥女情谊深厚,两人说句情同姐妹也不为过。再者我家中只一个女儿,我素日公务也繁忙,留她一个难免寂寞,有您家外甥女作伴倒是美事一桩。”
虽然如今原主的爹娘还未到,不过蒋大人和晴雯的话俱都对得上,再加上蒋大人说晴雯与她家妹子有五分相似,十之八九是错不了的。既如此自己不防卖个面子,对晴雯亲厚一些,左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若是能与蒋大人打好关系,日后自己在京中行事,便要方便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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