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散?
闲云笃定地说,“从前那姓王的阉人总是变着法子欺辱我,因着他在宫里倒卖寒食散给一些有了地位的宦官,所以我也曾经在他那里见到过,这确实是寒食散没错。”
容真怔了怔,随即笑起来,“这样也好,知道了是什么,有了对策,总归不致命。”
“主子是打算假意不知,中了她的奸计?”长顺面色凝重,显是不赞同她的打算。
寒食散是一种剧毒药,服用后伴随毒性发作,产生巨大的内热,因此需要一整套极其细微而繁琐的程序,将药中的毒性和热力散发掉,即所谓散发。如果散发得当,体内疾病会随毒热一起发出。如果散发不当,则五毒攻心,后果不堪设想。即使不死,也将终身残废。
容真笑了笑,“若是我不知她的奸计,服下寒食散,自然会以为是偶染风寒,不会去散热,反而会捂在被子里出一身汗,最后当然会没命。但眼下既然知道了,只要散热得当,并不至于有大碍,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夜色沉沉,寂静的深夜里却有阴谋在蠢蠢欲动。容真的眼里有一种安静却不容忽略的光彩,唇边笑意渐浓,显是成竹在胸。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看点:中毒。
阴谋又来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寒食散。
作者属于半吊子,就是看似神马都知道一点,其实神马都不太了解……【咦还挺押韵的,看来还懂诗词】
所以关于下章寒食散这个情节若是处理不妥,大家海涵啊海涵,我知道你们都是肚子里能撑游轮的绝世好读者!
(☆_☆)爬去吃饭,今儿吃的是超级大餐——x师傅泡椒牛肉面!来来,忽然心血来潮想受虐,大家说说看你们吃的啥。
☆、第43章.诡计三
第四十三章
顾渊不是会为女色耽误正事的人,除却那日在腊梅树下有些放肆地与容真欢爱一场,之后又是几天没露面。
这是他的习惯,绝不会长时间地和谁黏在一起,一时的心软与心动不过也是过眼云烟,做皇帝的需要时时刻刻保持坚定冷静,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牵动心绪。
容真还是依着负责祈福之事的几个姑姑安排的那样,该抄写经书就抄写经书,该在佛堂耗上一整天来诵经念佛也就照做。
只是每日顾渊得了空时,郑安都会依照指使来汇报祈福一事的进程,顺带着……也把容真的情况说一遍。他伺候皇上这么些年,也不是白当上御前总管的,皇上的心思难测,他虽只摸得着三分,但皇上的喜好他总能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个容嫔虽然看似温温柔柔,毫无妨害,但总归是有一定手段的,不然不会令皇上都对她上了点心。
他说着那人在佛堂里诵经一上午,然后用过斋饭后午睡了半个时辰,又开始抄写经文。
一直安安静静听着的人忽地打断了他,“胃口如何?”
郑安一顿,随即利落地答道,“听白姑姑说,容主子喝了半碗粥,然后就让人撤下去了。”
顾渊眉头一皱,半碗粥坚持一下午,还要忙这忙那的,她当她是铁打的么?
“让厨房的人做些素食小吃,就说是朕赏赐的。”
说是他赐的,再怎么吃不下也总得意思意思。
于是半下午的,容真抄着经文,忽闻门外来了个送吃食的御膳房的小太监。
闲云把那盘梅花糕端了进来,说是皇上亲自嘱咐御膳房的人送来的,要她尝尝看。
容真顿了顿,把笔一放,亲自拎着裙角踏出厢房,朝着那小太监点了点头,“有劳了,请转告皇上,我会仔细品尝的。”
“主子放心,奴才会代为转告的。”那小太监忙福了福身,也不急着走,反而定定地站在那儿,见容真面露异色,这才解释道,“郑公公吩咐奴才就在这儿等着,要主子吃完以后把空盘子一块儿带走,以免劳烦闲云姐姐再跑一趟。”
容真失笑,这哪里是担心闲云再跑一趟?明明就是要督促着她把东西吃完。
一边摇头一边重新回到房里,那几块梅花糕虽是普通吃食,但毕竟出自宫中御厨之手,入口即溶,松软香甜,就连腊梅的碎粒也被切得极碎,一点也不涩口,只余一片香气萦绕口中,久久不绝。
糕点也没几块,恰好吃得胃里有七分饱,想来就连这个量也被计算好了,既不会让她吃得太撑,饱暖思淫欲,耽误了祈福;也不会让她饿着肚子,无力做事。
容真一边吃,一边想着,皇帝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缜密,她的一举一动被他看在眼里,而这些细枝末节也被巨细靡遗地推算过。
如此帝王,也难怪宣朝如今一片盛况,百姓安居乐业,国势蒸蒸日上。
她笑得腼腆,却难掩面上的喜悦,也不让闲云动手,就这么亲自把空盘子交给了门外候着的小太监。
那人既然在郑安手底下做事,自然耳濡目染的也学到了几分郑安的察言观色,比普通太监机灵不少。将容真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回去之后也好向郑安交待。
果不其然,郑安回复皇上的话时,见皇上听说容真用完了那几块糕点,面上虽无笑意,眼里却柔和了几分,便趁热打铁,把容真的反应也一块儿说了出来。
“听万喜说,容主子亲自把空盘送了出来,笑得很开心,最都合不拢呢。”
顾渊看了郑安一眼,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无非是要让自己多高兴些,也没有说他,只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今后每天这个时候,都送些糕点去,分量按着今日的来,都让万喜在外候着,等她吃完了再走。”
只是就连顾渊也没有料到,原本一片好意,却成全了有心人的奸计。
连着送了三日糕点,就在第三日时,却忽的出了意外。
当时顾渊刚从桌上的一摞书里抽出一本《天工开物》,打算继续做批注,却被在外敲门的郑安打断。
“进来。”他道是寻常事,岂料抬眼看了下郑安,却发现对方的面色有异,好像有什么急事,“怎么,一副有事的表情?”
郑安福了福身,还算淡定地说,“回皇上,是容主子身子有些不好。方才万喜送了糕点去,岂料容主子只吃了几口,就浑身发热,面上冒汗,万喜瞧着那模样不太对,估摸着是染了风寒,就赶忙回来跟奴才说了。”
风寒?
顾渊顿了顿,“浑身发热,面上冒汗,听起来很严重啊,宣了太医没?”
郑安闻言,面色忽地有些尴尬,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
“朕在问你话。”顾渊定定地看着他,不急不缓地合上手里的书,声音虽然不大,却好似重重拍在郑安心头,弄得他心下一跳。
“太医……”他干咳了两声,才坦言道,“随行的两名太医好似喝了些酒,方才奴才本来已经吩咐万喜去请他们来瞧瞧了,岂料……岂料那两人醉倒在屋子里,现下还没清醒……”
话才说完,不等顾渊有所动静,郑安就迅速感觉到屋内的气温一降,虽有炭火烘烤,却比外面的温度还要冻人。
“醉了?”年轻的皇帝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不疾不徐,微微上扬的尾音却把郑安的心都吊了起来。
顾渊霍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朕倒是不知太医院竟然养了群酒鬼,跟在朕身边也能喝得酩酊大醉。”
他跨过门槛朝外走去,脚步声又稳又重,竟像是踩在郑安心上。
厢房里,容真热得不行,白皙的面庞涨得通红,身上也全是汗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快烧起来。
“主子,你觉得怎样了?”闲云慌得紧,一面帮她擦汗,一面往外瞧,“太医怎的还没来?”
方才万喜就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若是请到了,早该来了,怎的到现在都还不见人影?
容真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她既然算到了我会吃那糕点,自然也知道会有人去请太医,现下太医久久不来,恐怕也来不了了。”
太医来不了,那她只好就这么捂在被子里,用最常用的法子——也就是毛巾散热来擦拭身子降温。
她烧的思绪都有些飘飘然,于是刻不容缓地咬住下唇,保持思维清晰。
这计划是好,但坏就坏在被她提前识破了,眼下她既然知道自己的症状是因为服用了寒食散,而非普通风寒,哪里还会捂着被子去中对方的奸计呢?
“闲云。”她睁开眼,一把握住对方的手,“一会儿不要慌张,尽量保持镇定。少说话,但该说的一句也不能少。”
“主子请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这样的对话刚落下帷幕,就闻院子里传来谁的脚步声,长顺在门口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模样很急,“奴才叩见皇上!”
“平身。”顾渊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踏入房内,立马看见素来从容不迫礼节俱全的人躺在床上,外衣尽褪,只剩下单薄的一层里衣,额上却还不停冒汗,整个人烧得厉害。
“不是风寒么?怎的不好好捂着出身汗,反而把衣裳都脱了?”他眉头一皱,看着闲云,“怎么伺候主子的?”
闲云一副慌张的模样,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回皇上的话,奴婢瞧着……奴婢瞧着主子并非风寒……”
声音还在颤抖,眼睛也不敢看他。
顾渊扫视了眼床上的人,疾步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察觉温度滚烫,沉声道,“并非风寒?什么意思?”
闲云重重的磕了个头,深吸口气,才道,“皇上,奴婢从前曾经见过宫里的太监倒卖寒食散,也亲眼见过那些服食了寒食散的人是什么症状,如今主子这模样,奴婢斗胆,认为这并非风寒,而是误食了寒食散。”
不光是顾渊,就连立在门外的郑安也是一惊。
寒食散?
“说清楚。”顾渊面色一沉,显然被这寒食散的说法给弄得又惊又怒。
闲云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奴婢不敢有所欺瞒,就奴婢亲眼所见,服食寒食散的人,在服食完后会出现精神亢奋的状态,形同醉酒,还会说胡话,伴随着全身发热、高烧不退的症状。虽然看似与风寒极为相似,但染了风寒的人绝不会在短时间内忽然发作,并且眼神清明不似寻常。所以奴婢斗胆为主子褪去了衣衫,因为服食了寒食散的人,若是立马捂着憋着,无法散热,就会暴毙身亡。”
顾渊眼神一暗,低头看了眼床上的人。
容真紧闭着眼,眉头紧皱,显然十分痛苦。她面色潮红,额头也被汗珠布满,可是睁开眼来看着他时却又无比清明。他伸手触到的地方滚烫异常,比之寻常风寒,确实有些过了头。
“你说她是忽然发病的?”他注视着容真,没有抬头。
“是,主子一直在屋里,也没吹风,也没受凉,岂料今日吃了……吃了……”闲云忽地停住,仿佛不敢说下去。
顾渊头也不回地命令道,“说。”
闲云又磕了个头,这才有些惊怯地继续说,“岂料今日吃了万喜送来的糕点之后,忽地出现这些症状,奴婢见事出蹊跷,这些症状来得又急又猛,这才认定主子是误食寒食散。”
顾渊面色冰寒,没再发问。
他饱览群书,关于医学、数学以及很多领域都有所涉猎,虽不敢说精通,至少也了解一些。寒食散在历史上曾经风靡一时,魏晋时期至唐代更是士大夫们讲究风流雅兴的专属品,何晏、裴秀、晋衰帝司马丕、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北魏献文帝拓跋弘等人更是死于寒食散……这些东西他只要稍一思索,都能浮现在脑海里。
闲云说的话是真是假,他岂会不知?
“把炭火撤下去,闲云,你负责帮你主子散热,衣衫都褪了,打开窗户通风,务必不能让她有事。”他从容不迫地下着命令,看了眼怀里虚弱不堪的人。
“皇上……”容真睁开眼,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嫔妾好热……皇上,帮帮我……”
又是嫔妾又是我的,称呼都乱了套,一看便知她神智都有些不清。
“你安心歇着,一会儿便好了。”他轻声安抚她,摸了摸她的面颊,那颜色很是艳丽,灿烂得如同天边红霞。
轻轻地把怀里的人放在床上,顾渊没说话,缓缓地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皇上?”郑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疑。
顾渊没理会他要说什么,只冷冷地问了句,“那两个太医在哪里?”
郑安不敢多言,赶忙带路。
走在前面的奴才忐忑不安,走在后面的皇帝面无表情,眼里的阴郁却异常明显。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会出现寒食散这种东西,偏生太医又莫名其妙地醉倒了……他倒是不知道太医院里那群老东西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大白天的喝酒误事。
各种蹊跷同时出现,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