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到来前, 他们在几座边城附近的山水尽数游遍,有几个人声鼎沸、远近闻名的大集市,林默也拉着林慕蔚逛了个遍。
买的东西一部分送到了南甫城的宅子,一部分送到衡义府的江府去了。
林默果然没有猜错, 正如她第一次见到林慕蔚的印象, 林慕蔚确是个文画双修的才子。
一次约定的爬山前一晚, 林默提了一句“哥哥要是会画画就好了”。
这里没有照相机,林默只能将这么多天看到的风景牢牢记在脑子里,若是能画下来供随时怀念就再好不过了。
林慕蔚当时没有说什么, 结果第二天他们出门爬山,爬到山顶的凉亭处休息的时候, 林慕蔚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卷着的画纸,又抽出了一支笔。
林默眼睛一亮:“哥哥真的会!?”
林慕蔚浅笑:“小时候学过一点,闲来无事会画一些, 不过画艺不精, 只能画着玩玩罢了。”
“已经很厉害了!”林默煞有介事道。
接着林慕蔚又拿起水囊。
水囊盖子被拧开,毛笔伸进去一沾, 里面装的竟然是墨水。
林默先是一惊,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按照这个方法,我们下次可以带着烧烤酱料出来野炊。”
织岚十分配合地跟着畅想:“再让秦问背些肉串菜串出来。”
一旁的秦问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旁边也有不少和他们一样爬上山的旅人,虽好奇,但都很懂分寸地站在不远不近处,没有上前打扰。
林慕蔚站在凉亭的正中央的石桌前,将画纸平铺,找好角度, 思考几瞬提起笔来。
他画的是从高处俯视的山下景象, 远处城镇, 近处水流,高山低谷,野草红花。
晚夏的风是有些凉的,从遥远的天边而来,轻柔地吹拂在人们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吹去整个夏季的黏腻。
林默不欲打扰林慕蔚作画,看了一会儿便同织岚走开去摘野花了。
这山顶的野花长得高又好看,各色各样的小花只有指甲盖大小,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甚是好看。
“阿默。”
林慕蔚突然温声唤她,林默回眸望去。
林慕蔚将笔放下,眉眼弯弯朝她招了招手:“你来。”
风吹过他的碎发轻拂脸颊,将他的轮廓吹得无比柔和,早已不见初见时的忧愁模样。
不似皇家子嗣,更像一个书香门第,得文人墨客争相模仿的翩翩公子。
他是温和的。
他是极清极淡的一抹墨香,不被世俗的墨色所拘束,自成一体。
他整个人,无论是眼睛还是灵魂,只要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他就是温和而自由的。
像如今山间的微风一样。
林默微怔。
这才是她想看见的,真正的林慕蔚。
只是同皇家的一脉相承,他并不能立刻找到自己,也无法将这种真实的状态展现给每个人。
只有在林默面前,他才是真正的他。
“阿默,你坐在那儿。”林慕蔚指向面前不远处的岩石。
林默反应过来,受宠若惊:“哥哥要画我吗?”
林慕蔚点点头。
林默有些不知所措,刚想吧手里攥着一把野花递给织岚,林慕蔚却叫住她。
“拿着吧。”
林默便拿着野花走了过去,坐在平坦的岩石上,又兴奋又期待。
林慕蔚没有让她等太多时间,过了一会儿便停了笔。
林默注意到,兴冲冲地朝他跑过去。
画上的林默坐在岩石上,身后是万家烟火,只用清淡的笔墨描过。
林默微微侧头,露出轻快的笑,手里的野花花瓣被风吹落几片,落在了林默衣裙上。
织岚:“小姐真好看!”
林默点头:“我真好看!”
林慕蔚忍俊不禁,拿了块石头压好四个角,让风自然吹干。
林默见他有话要说,便跟在他身后,安静等待。
他们已经在外面游玩了几个月,再过几月便要到冬日,北方的冬天太冷,他们没办法出游。
若是要回南方,便有一个令人纠结的选择——要不要回宫。
林默觉得,林慕蔚是肯定不想回去的,就一直没有提起。
林慕蔚走到凉亭外,离人群远了些,回身看向林默:“阿默,你想回去吗?”
果然,林慕蔚虽然不想回,可他依旧会照顾到林默的心思。
如果她想,林慕蔚肯定二话不说带她回去。
林默摇头,又顿了顿:“哥哥,想不想将母妃接过来?”
林慕蔚先是一愣,很快明白她说的是江氏的衣冠冢。
江氏的尸首被放进了皇陵,通常情况下一年只能去见一次,再加之江氏死的不光彩,有时一年都难见到一次。
他便在自己宫中的竹林里立了一个衣冠冢。
皇帝早知此事,并没有反对。
他每个月都会去冢前坐一会儿。
有时说说自己的阶段性成果,有时表达一下自己的思念,他会觉得,自己在被陪伴着。
在此之前,他从不想也不敢去想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母妃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印象,他就靠着这份隐隐约约的印象勉强过活。
她不见得给过自己多么热烈的爱,可她确是唯一一个真的给过自己温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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