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眼略微思索,很快重新睁开眼。
“十二年前,我下达过命令,禁止进行任何毒品交易。”
Gin自然记得,他将这个命令贯彻至今,一刻未忘,当初Rum被处置,便是因为他愚蠢地触及了这条底线。
千穆慢慢回忆:“那时的我并没有多么高尚的情操,当然现在也没有,只禁毒,其他的交易全部不管,这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嗯,禁止的原因,只是我害怕这种东西。”
当时害怕而已,如今早就没感觉了,还是发现界融区域外的动画演出了他的这段过去,他才想起来这件事。
观众眼里的十七岁的源千穆,就像一只本能威胁所有靠近自己的危险,却惨白瘦弱,几乎只能瑟瑟发抖的小兽。
绝症发展至晚期,他全身没有一处不难受,好似有烈火每分每秒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万分痛苦之余,周遭一切尖锐的物体都让他恐惧。
红发少年不想也不敢出门。
可他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他要在这短暂得可怜的时间内救下自己,除了他自己,谁都帮不了他。
所以,他还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迈开了脚步,被贝尔摩德送到研究所。
在这之前,李千穆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研制药物所需要的知识他根本没学过,成分原理全都看不懂,从第一世界继承而来的心理学技能派不上任何用场,若非他在这一领域还算有点天分,又有压在头顶的阴霾催促得一刻不敢停,他也活不到今天。
也许是太痛了,也许是逃避之心悄然占据上风,少年胡乱摸索着,悄悄给自己做了一份止痛药。
痛苦暂时离他远去,代价却是他的意识忽然浑浑噩噩,药物中的部分成分麻痹了他的精神,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沉溺进药物维持的舒适,几乎丧失了挣扎活下去的动力。
是贝尔摩德阻止了他,也拯救了他。
那之后,少年明白了自己有多愚蠢。
如果逃避现实,他一定会死。
他畏惧死亡,同样畏惧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寻求一时的解脱,放弃活着的他,怎么可能是他?他不想死,他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由绝望而生的强烈执着,构成了这个无可救药的残次品。
世界之外的观众们看着红发少年苍白如随时会被粉碎的薄纸,从口中吐出的血染红了他,他用袖子把血和眼泪擦干,眼睛布满血丝,忘记日夜地专研专业书籍,他又在避无可避的针管前不住颤抖,被几个人按住,才让针头成功扎进布满针孔的泛青血管。
他们哑然失语,心被狠狠揪起,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评论,显然想不到回忆篇刚开始就如此惨烈。
千穆并没有回望过去的自己的打算,即使真的重温了,他也没什么感觉。
正如他方才所说,这些早已过去的往事影响不了如今的他,他只是如同闲聊一般地讲述:“会中途放弃这种事,当时的我想不到也正常,就忽略这个细节吧。”
“不过,居然已经结束了吗——现在还有种这样的感觉。嗯,应该很好理解,毕竟走了很久很久,才完成了这个夙愿,即使早就明确了下一个目标,心里还是会有点空落落啊。”
不,心中空荡的人不是他,说这话的男人不会这么多愁善感。
Gin在克制不住的心悸中回过神,以他的敏锐,不难确定千穆是在用这番话安慰他。
他在担心,为组织付出良多的自己,在心血轰然坍塌之后,或多或少会感到一丝失去目标的迷茫。
专程拉他出门散心,也是出于这个担忧。
但,这是没必要的忧虑。
“我不会。因为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你的东西,不要丢了就丢了。”
“啊呀,阵说得真直白,我都不好意思了……嗯,我知道,但是——毕竟是你辛苦了这么多年的成果,万一你因此失去了成就感呢?”
“……没有这个可能。”
“万一,万一,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也要考虑到啦。”
“那么,我很期待。”
“嗯?”
“你为我寻找的猎场,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么。”
银发男人笑了,不掩饰自己戳破BOSS还在装模作样的愉悦。
千穆歪歪头,与彻底进入自然相处模式的家狼对视三秒。
他也笑了。
“好吧,温泉泡得差不多了,起来换衣服吧。不卖关子了,我这就带你去看。”
红发男人再出现时,穿着轻便的浴衣,浴衣以黑为底,一角绣着精致的鹤羽,马尾仍高高扎起,发梢带着未干的湿意。
Gin还是风衣,不过今天换成了浅灰色,BOSS说不工作就不要穿工作服,换而言之,不要把工作带到休息时间来。
他们上一刻还在温泉旅馆,下一刻,眼前变暗,空间似是出现了一瞬的曲折变形,随即两人出现在了一栋陌生的花园房前。
独栋楼房白顶红漆,四周是间杂小花的藤蔓缠绕的栅栏,花园长期无人搭理,留了一地枯草,就这一点算是瑕疵。
还有——越过栅栏,随处可见的垃圾山?
千穆环顾一周,神色淡定地锤锤掌心:“哎呀,能力刚升级,只能保证成功带来过来小坐一小时,落点的时间定位上……稍微出了点小问题,不过问题不大,当初我好不容易打理出来的住所还在就好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