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一拉,就无声落到了地上。
落地是他的失误,正常情况下Gin会立刻请罪,然后弯腰将手套捡起来,若是踩到千分之一的可能,他的反应慢了一点,贝尔摩德也会不满地伸手。
事实却是,应当有所动作的这两人同时顿住,房间内顿时落针可闻。
充足的暖气竟也驱赶不走周身骤生的寒意。
贝尔摩德原本还对Gin的得寸进尺意见颇大,光是径直上手的无礼就让她看不顺眼了,这个双手几乎只用来杀人的男人就算有点勉强过得去的细心,真的能做好重要性无可比拟的确认工作?别把难闻的血腥味染到讨厌血味的千穆身上去。
她满心烦躁,觉得就应该让自己来。
然而,看清千穆手套下的全貌后,贝尔摩德在被扼住脖颈般的窒息中痛苦地醒悟了,做这件事的只能是Gin,她……根本不行。
仿若一丝一缕的血肉皆被冻透,她能清晰感觉到心脏正一层层结霜,犹如活着坠入死亡的全过程。
只是看一眼就快要疯掉,即使找不到目标,也想将潜意识认定所有威胁撕碎,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冷静地继续下去呢?
贝尔摩德没有发出声音。
虽然忍得异常辛苦,放开红发男人的手,径自握拳掐进自己肉里的指节用力到发白,美丽的面庞隐现扭曲,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千穆藏起疼痛不愿告诉她,就是担忧她见了痛苦得失控,所以她不会让他担心。更何况,这才只是开始,为了看清后面的所有,她也会忍耐下去。
“……”
千穆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闭眼,将叹息也掩去。
事到如今,他心疼却尊重他们的固执,不打算再抵抗了。
想抵抗也没机会,他被两颗高危易爆的炸弹包围着。
虽然有一颗炸弹看上去理智得近似无情,但在这时,他的危险性甚至远超贝尔摩德。
一心爱自由的惯犯BOSS在Gin面前,突然安分守己了起来,仿佛很担心自己会被阴戾气场动荡的银狼抵住后颈,狠咬一口。
表面上看,Gin只在漫长的沉默后,用似比平常更低沉的嗓音说了一句:“BOSS,为了详尽确认您的伤情,请允许我触碰您。”
“……你啊。”千穆无奈。
BOSS已经总结出了规律。
Gin越生气,对他用词越恭敬,行举则是反方向越发放肆。就像现在这样,说是请求其实只是通知,银发男人在开口之前,手就按住他手背上的一条裂痕了。
绝对算是自作孽的BOSS对此……没有意见,他有意见的只有:“阵啊,你就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
Gin似乎听进去了,因为他没有再恭敬地道歉另加一句不敢,而是直接——没有搭理抱怨的BOSS,此时无声胜有声。
恢复沉默的银发男人重新垂眼,所有注意都集中在眼前这只手上。
贝尔摩德对Gin照顾不好BOSS的判断,基本都是掺满私货的恶意揣测,Gin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针对BOSS的身体问题,某些时候他可以比她更细心。
被遗忘的波本那上来就伸手乱摸的粗鲁手法更不用说,跟Gin就没在一个层面上,简直是天差地远。
裂痕产生的原因,所有人一眼得出的判断都是相同的。
Gin避开手背上那些长且凌乱的裂痕,优先勾住红发男人指尖,将一根手指抬起些许,目测稍细的痕迹的宽度和深度,要放下时,他又按着指甲,让夹在自己拇指与食指间的指节曲折,观察表面的裂痕是否变形,是否会引起疼痛。
千穆还以为他会开口问他痛不痛,等了片刻银发男人仍只字不言,他们的目光倒是不意外地对上了。仿若结霜的绿瞳晦暗幽沉,没有语言,他就光明正大在他殷红的眼里翻寻。
……好了,现在连阵都不信他说的话,坚决要自力更生观察得出结论了。
千穆思考了两秒自己为何沦落至此,得出的答案令本人无言以对,干脆当做不存在潇洒丢开。
Gin大致从他的眼神和表情确认了,小幅度的弯曲触碰不会引起疼痛,于是进入了繁琐磨蹭得简直不像他会做的下一步骤。
转向更狰狞的痕迹,杀手带茧的指腹从裂痕表面划过,包括掌心,五指间的夹缝,手腕再往上的手肘,套在拇指末端的戒指也临时摘下,每一个角落都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他的动作的确很轻,轻得仿佛不携力,比起检查确认,这更像是只有珍爱之物才能享受到的抚摸待遇了。
如果BOSS有心缓和气氛,这时大可以开一句玩笑:阵你也太小心翼翼啦,日常保养你最爱的伯莱塔的时候有这么精细吗?
可是,考虑到银发男人冷峻外表下绝不平静的心境,开玩笑显然不太合适。
千穆重新闭眼,声音与神色皆收敛。
一室中的三人深陷沉默中心思各异,不得不任由压抑弥漫。
——直到半晌后,响起了稍微有些古怪的声音。
“阵,你这是在……?”
遮挡住手肘的袖子先前就被挽起了,Gin的指尖却一直在那片本应光洁的手肘间滑动,要确认什么早就该确认完了,也没有别的什么可看的,千穆一时没想到他还在做什么。
倒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只是——他波澜无惊的神情不变,被Gin捏着手腕抓住的手臂,却在某一刻,不那么自然地绷紧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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