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自己掀开被子,自己下床去了卫生间,全程无视了千穆的存在——如果不是千穆把她的碗和勺子及时拿走,这孩子甚至打算带着碗勺去厨房,自己把碗给洗干净。
因为跳过了洗碗的步骤,宫野志保在卧室门口站了站,似乎经过了一番严肃的思索。
她又慢吞吞地倒回卧室,上床,把自己重新窝进被子里。
“麻烦、关灯……谢谢。”
千穆:“……”
他竟然又想错了。
照顾这孩子还是很轻松,轻松到有他没他都无所谓。
离开房间前,千穆帮她关了灯。
被悄然寂静环绕的卧室,除了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柜外,几乎没有符合普通女孩喜好的特质,反倒像是一个自我封闭的狭窄世界。
千穆还没有被这片小天地的主人接纳,因此,他主动退了出去,关门的动静同样很轻。
这一天下来,心情意外地得到了好几次翻转。
不过,最初的判断还是没有错。
“是个很有趣的孩子啊。”
“相处下来,会怎么样呢……总算有一点期待了。”
不只是对“可靠助手”的期待,额外混杂的一丝期盼从何而来,千穆此时并没有注意。
他随自己还算不错的心情,在可能会住上几年的新住所内转了一圈,最后转到厨房时心念微动,打开了冰箱。
冰箱里,有一袋他昨天买来备用的冰糖,客厅那边貌似还放着几篮水果,本来是打算给小孩子吃的,因为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常见的水果都买了一些。
刚刚听宫野志保开口说话,千穆便注意到,她的声音有点哑。
冰糖,加上正好买了的梨。
回忆忽然被不经意地勾起了些许。
具体时间得追溯到十几年前,太过于遥远,出场人物的脸早已沙化,内容自没有特意重温的必要,只要知晓在那个时间点,曾经有一份“温暖”出现过,便足够了。
仿佛那段过去没有对他起到任何影响,红发青年只是单纯地想起了一个菜谱,随后神色自若地关上冰箱,又去选了一颗饱满水润的梨,和冰糖一起带到厨房来。
他脱掉手套,将梨泡在盆中洗净后,拿起水果刀开始削皮,对尖锐物体的恐惧似乎早已经离他远去。
慢慢削好了梨,将梨肉切成小块。
梨肉又依次放入小小的,在已经加入了三颗冰糖的情况下,红发青年略微思索,又往里面再加了一颗。
“小孩子生病的时候,尝不出味道,应该……嗯,再甜一点。”
记忆中的味道太淡了,所以,需要再甜一点。
“好像还忘了什么材料……哦,对,银耳,没有考虑到小孩子会生病,这些东西都没准备,改天再添置吧。”
红发青年自语着,仿佛想再确认什么,将已经装满的炖盅端起来看了看,眸光淡化片刻,他又无事般把炖盅放好,开小火蒸了起来。
冰糖雪梨汤想要熬好,需静静等待一个多小时。
红发青年没有急着回客厅休息,或是回楼上的房间做自己的事情。
他薄且微凉的唇边携着笑,抱手等在灶台边,听到炖盅里开始响起咕噜咕噜的扑腾音。
他看着水汽渐渐从气孔中冒出,袅绕而起,不一会儿便迷蒙了双眼。
他不知不觉思绪漂浮,在这眸中殷红也被柔化的时刻,莫名想到了许多。
托相继遇到的人们的福,如今的他很安宁。
对正拥有的、日后还会持续的平静生活,当然只有满意。
他,希望这一切,不会改变。
他,希望,永远留在这——
……
他,希望,永远留——
……
永远?
留在、这个世界?
仍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从炖盅中传出,水汽依旧承载满满的暖意。
千穆心中的宁和,嘴角的笑意,却在这一瞬倏然凝固。
他想起了一件事。
今日的一切……
不管是与宫野志保见面时,回来后照顾小女孩时,与贝尔摩德通话时,还是忽然回想起过去,决定为小女孩做一碗冰糖雪梨汤时。
他内心的想法,采取的举动,都出自他自己的意志,他确实会在那时那刻,做出完全相同的行为。
哪里都没错。
哪里都合情合理。
一切都是正常的,他只是忘记了一个细节。
今早,他根本没有出门的打算。
他的想法,被无声无息地修改了。
还有这安详的,好似随时能将他融化的幸福感——并不·属·于他。
千穆从来不愿沉溺于不变的安宁,他需要的是变化,只有不断向前,奋力一搏,才能抓住那始终苛待他的希望。
脑中消停了许久的剧本,悄然发生了变动。
虽然只是新增了一小段内容:
【“源千穆”那天没有去研究所,彻夜守在宫野志保身边,并依照久远以前的回忆,给小女孩做了一碗冰糖雪梨汤。
他理解了与家人相伴的感觉,弥补了过去的执念,体会到了曾经既恐惧又向往的安宁,便再也忘不掉此刻的感觉。
“源千穆”端着冰糖雪梨汤,回到宫野志保床边,本想将她叫醒,但他坐在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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