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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第28节
    多数赌场为了容纳更多人,建造时多是往地下深挖,分成上下两层,富春堂也不例外。这家刚开不久的赌场半分不显冷清,反而热火朝天,人们高低起伏的叫大叫小、铜板哗啦啦撒在桌案,有人赢了欢天喜地,也有人输了撒泼打滚,酒汗味儿混在喧嚣声里,是赌徒的狂欢。
    其中有个贵公子打扮的男子坐在一张赌桌上,摇着折扇,惬意地甩出几张银票,“压大!”
    于是桌上几人纷纷压了小,有适才压大的人,也因他这声“压大”而改了压小。
    缘由无他,这公子兴许是很有钱,但手气着实不好,压一把输一把,跟他反着来,反而能赢。
    果然,一开盖,小!
    男子失落地“啊”了声,“又输了……”
    他正要摩拳擦掌再来一盘时,被人匆匆从赌桌上拽了下来,沈青鲤用折扇拍开来人的手,“嘶,昼书,你能不能文雅些。”
    名唤昼书的护卫想翻白眼,他面色凝重道:“公子,锦衣卫来了!冲咱们来的,已经到门外了!”
    话音坠地,只听“嗙”地一声,赌场大门被踹开,紧接着是一阵骚乱。
    沈青鲤皱眉,扇子也不摇了,道:“他们怎么来了?快去,叫上弟兄们,咱们往后门撤。”
    护卫道:“可后门也有锦衣卫把守,咱们——”
    沈青鲤眉眼顿时冷厉,“那就杀出去,放火筒,让城门接应的人速来。”
    “公子……”护卫神情古怪,十分严肃地看着他,沈青鲤一时觉得不妙,果然就听昼书说:“根本就没有接应的人。”
    “……”
    只见这风流倜傥的贵公子闭了闭眼,嘴里吐出一连串脏话,咬牙挤出几个字:“我日你大爷谢宿白!老子再信你——”
    他蓦地一顿,睁眼道:“姬玉落不是在京中么?”
    作者有话说:
    企图日六但失败了,加更放明天吧qaq
    小夫妻就要正面肝了,沈青鲤千里送人头(不,助攻
    其实前面也提过一丝丝,但大概没有人在意,不过还是捋一下(虽然我知道你们只想看男女主在床上打架:)
    显祯帝——承和帝——顺安帝
    怀瑾太子是显祯帝的儿子,承和帝的兄长,现在这个顺安帝是因为承和帝没有子嗣,从宗亲里挑的,前面都提到过。
    第30章
    炉火“呲呲”发出声响, 内室里夜明珠的清辉与红霜挑着的油灯光芒暖白交织,投射在姬玉落那张玉面上。将她的神情印得格外清晰。
    她先是怔愣一瞬,看向红霜手里呈上的折扇时, 眉间登时拧出一道淡漠的褶痕, 转眼便消了, “沈青鲤来京都做什么?他犯什么事了?”
    沈青鲤是谢宿白的人, 红霜也是谢宿白的人,姬玉落理所当然认为红霜是知情者。
    可红霜的确不知, 自踏入霍府起,她再没与主上联系过, 于是摇头, 道:“属下不知,而且沈公子素来行踪飘忽不定……小姐,咱们要出手吗?”
    姬玉落与沈青鲤的交情实在算不得很好,沈青鲤想必也知道, 寻常时候姬玉落定然不会出手, 在旁淡然看着他送人头才是她的作风,是以他这字条上还特意提及三年前他帮着谢宿白从牢里救她的事。
    所谓挟恩以报,不过如此。
    姬玉落将纸条丢进油灯里, 道:“把你的衣裳脱下来。”
    红霜只微愣了一瞬,便清楚了她的意思, 依言照做。
    须臾,姬玉落打扮成红霜的模样, 提着油灯踏出内室,四周摇晃的树影里藏着许多双眼睛, 却不是用来盯侍女的, 于是她垂着头, 神色自若地走过主院的垂花门,往后厨的方向去。
    翻过一道高墙,姬玉落疾步往朝天大街走去,拐过两条街巷,径直停在巷尾的“李记药铺”,她叩门进去,来迎人的是朝露。
    朝露眼都亮了,“小姐!”
    身后走来个中年男子,姬玉落道:“李叔。”
    李叔是这间药铺的掌柜,也是这个暗桩的主子,他警惕地朝门外看了眼,忙请姬玉落进门,道:“玉落小姐,这个时辰怎么来了?”
    姬玉落简快地说了来意。
    李叔道:“小姐要在锦衣卫手里截人?”
    姬玉落颔首,道:“若是入了诏狱就难了,在途中截人是最好的时机。”
    李叔沉吟片刻,咬牙道:“行!我这就去点人。”
    姬玉落这些日子清楚摸清了京都的地形,按理说要拦截囚车,要选个空旷平坦,四处又要树影遮挡的地方才对,可在锦衣卫手里抢人,正面交手占不到好处,姬玉落指着舆图,道:“咱们就在坊市动手,街巷错综复杂,利于撤退,目的只是抢人,切忌逗留。”
    李叔点头。
    -
    夜里一行人身披黑色斗篷,宽大的兜帽遮住半张脸,犹如蝙蝠一般贴在暮色里,让人看不分明。
    姬玉落卧在屋顶的砖瓦上,暗紫色面具里透出的双眸分外寂然,倒映着冷白月色下空旷幽静巷口,此时她倒希望这趟不要遇见霍显。
    那太麻烦了。
    倏地,巷口处现出一道人影,紧接着马蹄和脚步声,以及锦衣卫的怒斥:“闭嘴!都给我老实点!”
    乌泱泱的一群人,他们竟是将赌场所有人都抓了。
    姬玉落蹙眉,沈青鲤这人臭美,穿着打扮不同常人,她迅速扫了眼,却是没将他认出,但囚车上倒是有几个伙计打扮的男子,她瞧见了混在其中的昼书。
    同时,她也瞧见了最末骑着马的霍显。
    姑娘卷翘的眼睫颤了一下,眉眼露出一丝烦闷之色。
    朝露手举弓'弩,正对霍显,要待他们再往前踏几步,进入最合适的伏击圈再放箭,谁知那大队人马却偏偏停住了前行的步伐。
    霍显忽地抬了抬眸,在四周的房顶上一一扫过,最后目光钉住对准他的弓'弩,朝露手一顿,分明也有树影遮挡,可她却觉得他似是穿过遮蔽物看了她!
    他确实是察觉到了!
    姬玉落蓦地拿过朝露的□□,腾跃而起,“嗖”地一身,利箭离弦,破风而去,“噹”地一声,击在霍显的钢刀上,落了地。
    这是一个讯号,于是一个个人影跃然而起,四面八方的箭矢“嗖嗖”地朝锦衣卫射去。
    最先惨叫的是那些无缘无故受了波及的赌徒,此时也顾不得锦衣卫手里的刀,纷纷抱头乱窜。
    李叔持剑,“我带人拖住他们。”
    杀喊声在深夜动荡回响,刀剑鸣震。
    姬玉落带另一波人冲入囚车四周,她身影形似鬼魅,快得让人抓不住,锦衣卫刚举起刀要朝那影子砍下,就坠倒在地。
    敌人源源不断,姬玉落在乱斗中劈开一驾囚车,就听轰乱声中有人在喊:“这这这!”
    她看过去,竟是伙计打扮的沈青鲤,他不仅没绑着高马尾,还用璞头包裹住发,唇上黏着胡子,脸上还搞出了道疤,只是那道疤现在摇摇欲坠地挂在眼下,随时就要掉了。
    “……”
    姬玉落举刀劈锁的姿势稍微停顿了一下。
    落锁后,沈青鲤跳下囚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姬玉落拽着避入一处拐角,一阵厉风扫来,钢刀横在他脖颈,“你究竟犯什么事了?我的人在为你送命!”
    “嘶。”沈青鲤小心翼翼推开她的刀,“玉落小姐,还是这么粗暴,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明日你便知道了。”
    说罢,一支羽箭钉在木柱上。
    姬玉落和沈青鲤同时闪身,适才被李叔带人拖住的锦衣卫便没命地往上冲,拉弓射箭也毫不手软,且看李叔对上霍显,早已自顾不暇。
    霍显刀刀避开要害,却是不伤他性命,李叔已身负重伤,如此下去便是要活着落入他手。
    沈青鲤已经趁机跑了。
    姬玉落叫来朝露,嘱咐她带人从小巷撤离,而后手握钢刀,脚尖点地,踩着几个脑袋腾跃而起,自上而下劈向霍显。
    “锵——”
    两柄钢刀相抵,划出一道磨耳的声响。
    刀的主人面面相望,两双眸子里迸出无声的戾气,而后霍显手里的刀竟是直朝她的面具挑来。
    姬玉落侧身避让,两指掐断他的刀刃。
    就听霍显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用那断裂的刀刃同时削断了她的钢刀。
    两人对视一眼,赤手上阵。
    姬玉落是女子,体型娇小,力气也比不得男子,师父说她练重刀只会事倍功半,得不偿失,于是教她更多的是身法,是快!
    凭着一个“快”字,姬玉落可以在眨眼间抹掉一个身高八斗的壮汉的脖子,可以在无数人围追堵截时只身逃离,她遇到的多数对手,比她力量大的没她身法快,比她身法快的在路数上却又打不过她。
    只有霍显!
    他不仅够快,还能在力量上压制她。
    霍显一个腾空,横扫过来,姬玉落屈臂抵挡,生生让他震得接连往后退了几步,感觉半个手臂都叫他踹麻了。
    面具下的小脸凝成冰霜,余光见朝露已将人带离撤退,她实在没必要再硬耗,于是踮脚便想跃上房顶,逃之夭夭,启料才刚跳了一下,左肩就被摁了下去。
    霍显自然不能让她走!
    两个月,她总算是现身了。
    若说上回第一次交手过于短暂,他看岔了也说不准,可适才他有意试过,这分明就是楼盼春自创的路数,这人必和楼盼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在这个女子身上少了几分戾气,却把狡诈发挥得淋漓尽致,娇小的身形让她的反应更加灵敏,泥鳅似的,在他手里抓不住片刻就滑脱抽身!
    谁知她一转身,扬手便是一阵粉末扑面而来,霍显挥袖拂开,而眼前哪里还有人,只余房顶上那道影子一闪而过。
    -
    锦衣卫的人布下天罗地网,将大大小小的街巷都堵住路,姬玉落贴墙而行,抬手压在那适才被霍显踹中的手臂,掌心都麻了大半,豆大的汗水自她额前落下,滑进面具里。
    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姬玉落往后一退,转而拐进另一条小巷,她压低帽檐往前走,却听左右都有人声——
    柔软的唇角抿成了一道烦躁的直线,雪月似的双眼划过杀意,她左手摸上废箱上横放的铁棍,屏息等着对面几人靠近,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压住她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姬玉落浑身都戒备起来。
    她手握成拳挥去,却被对方的大掌接住,包裹着压了下去,他揽住她,一个转身嵌进了逼仄的墙角,捂住了她的唇。
    刻意压低的嗓音在她耳畔,慢慢道:“想死你就喊。”
    姬玉落一怔。
    身后是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她要还手的动作僵滞不动,只呼吸依旧急促,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霍显掌心,他垂眼去看她面具下的眼睛。
    正防备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