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局势不好反劣,司祁眼睛都熬红了,眼底一片血丝,他肩上的伤口崩开,血迹染红衣衫,可他拒了太医要他休息的请求,只重新包扎了一下,就又坐回桌案后。
来报的士兵一个接一个,从凉城传来的快报更是接连不断。
就连驿站那边都出了状况,西狄来使共三十几人,除去仆从外,剩下的十六七人皆是西狄皇庭数一数二的人物,那些文臣不提,只跟着武立钶羯来的几个勇士,或自有几分功夫在身,或身后有着显赫家世,如今却是一个不见了。
之前司祁还跟人讨论过,西狄怎么敢派出这些人来,就不怕他们反悔,将所有人扣下吗?
直到此刻,方才揭露答案。
西狄来的这些人,并不是为了什么比试,而是专门来送战马牛羊的,不是送给大景,而是送给叛军。
所谓叛军,凉城守将霍为成带兵出逃,除原有守备军外,另有五千私兵,杀了凉城郡守,一路向北行军。
而北边,就是大景京城所在。
一切正如司祁所预料的那样,兵马具在,万事皆备,起兵只在刹那。
堂下站满了被紧急请来的大臣们,有人疑惑西狄人是怎么出去的,毕竟早在比武结束,皇上就下旨封了皇城。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司祁心里也有了数,他已经将从林府搜出来的所有书信都仔细看过——
从三年前开始,大将军就同林丞相合作,以控制小皇帝为目的,从而重新掌管朝政。
若小皇帝不从……大将军手下兵卒众多,并不惧起兵造反。
两人的合作顺利进行了两年多的时间,包括但不限于练私兵、贩私盐、贪污受贿、扣押灾银,还有更多罄竹难书的,只是想起来,司祁就觉得胸口发闷,怒火中烧。
直到去年林家贩盐的罪证为他所掌握,之后两人才起了嫌隙,林丞相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开始提出要退出合作,他只能保证不主动向皇上揭发罪证,但以后再也不想参与谋权等事。
大将军自不可能放他离开,之后连续几封信件,皆是在争吵或威胁,最后大将军放了狠话,说已同西狄交易,最迟三年,定将司家赶下皇位,一劳永逸。
在这之后,林丞相就没有回过信件了。
大将军曾亲自监管京城城墙的修筑,当时还修了一条从皇宫到宫外的密道,中途另有两到三个入口。
密道的具体情况除了司祁知道,大将军则是另一个知情者,有他在,不怕那些西狄人逃不出去。
至于之前比武时的接连落败,既然霍为成都反了,谁通的风报的心,也不言而喻。
只幸好大景没有输,不然再输掉上万匹牛马,转头又被用来对付大景,这才是雪上加霜。
不过说什么都晚了,眼下还是先抵住从凉城来的叛军。
又一封快报抵达,司祁匆匆扫了一眼,继而沉声说:“据探子回报,霍为成所率叛军已度过澜沧河,与西狄人汇合,最迟一日,骑兵即可抵达城下。”
此话一出,不少人慌了神,叽叽喳喳议论不停,本沉重的殿堂内忽然变得如菜市场一般嘈杂。
司祁只忍了片刻,就摔了杯子:“吵嚷什么,是有哪位爱卿想率军迎战了吗?”
今日过来的臣子里,绝大部分都是文臣,只有三五个武将,还是从来没上过战场的,见皇上发火,顿时噤若寒蝉。
幸好司祁也没想着依靠他们,他说:“传京畿营统领、副统领,禁军统领及御林军副将觐见。”
等待的过程中,他也没闲着,抓紧时间叫人去把霍震煜带上来,他虽缕清大概脉络,但更多的细节还要通过霍震煜知晓。
然而,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不过一夜而已,前不久还风光无限的武状元,已成了痴傻模样。
霍震煜被带上来,只见他披头散发,双目空洞,不住呢喃着,却无半句能让人听懂的,疯疯癫癫,全无之前那副英勇。
司祁面容极差,他冷声问道:“可抓出下毒手之人?”
早在狱中,看守的士兵就找太医给霍震煜看过,直言他是被人毁了神智,药石无医。
西狄缺吃缺喝,最不缺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而与霍震煜一起带来的,还有一个内狱狱卒今早被发现暴毙的消息。
司祁从没有任何一刻像此时一般清楚的认识到——
上至宫廷内外,下至各城各地,整个大景,简直和筛子般漏洞百出。
就在护卫上前准备将霍震煜带下去时,忽听他一阵急促的嘶鸣声,司祁回头看来,却见他眼角滑下两行清泪。
不等他多做探究,已经又有人上前,一同帮忙将犯人压制住,同时往人嘴里塞了一条麻绳,推搡着把人带出去。
若是平常闲余,司祁不介意探清真相,可当下局势,不管霍震煜有多少难言,又或者是受了谁的胁迫。
罪证当前,明晃晃的通敌叛国之罪,罪不容诛,不得饶恕。
他下了令,当天下午,霍家子就于午门前伏诛,尸首抛于乱葬岗,为野狗分食。
而这,对于许多人来讲,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这日之后,所有人都忙于叛军,有钱出钱没钱出力,不想出钱也不想出力的,也别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老老实实躲在角落里降低存在感,省的到皇上跟前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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