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是百年大族隆山李氏的女儿,待得那一日到来,别忘咱们李氏女该为家门所做的。
姊姊今日之言,阿沁俱信了,相府、临安王府与我昭阳王府如今有这口头之约,待得那一日到来,有违诺言者,人神共愤,天地同诛。
忆及当日与李宁嫣的一段对话,伫立在西关边界城墙上的李明沁不禁微笑。
「人神共愤,天地同诛……封劲野,我想等的,都等来了。」她再次收拢双袖,抱紧怀中的白玉骨灰种,沉静看着列队在不远处正准备攻城的硕纥军。
城头上无数士兵奔来跑去地备战,吆喝声不绝於耳,形势无比紧张,根本没人有空去理会她这个溜上城头来不怕死的小老百姓。
西关军一半以上的兵力被挪去驰援北境,今日能不能挡下敌军攻城实不好说,但即使能挡下,国中内乱未止,边陲将士们得不到後援,这道边城防线迟早会被攻破,不在今日,也会是明日、後日...
几处屯堡的百姓们已随屯长安排陆续撤往後方安全之地。
李明沁让两个婢子收拾好包袱先走,随大丰屯屯民一块儿撤退,她笑说尚有一件要事须处理,等办好了就会追上她们俩。
滕伯望着她怀里的骨灰缚沉默不语,两丫鬟却是不依,直嚷着要跟她一起把事办妥,让她不得不端出主子的气势下命令,逼得她们俩只得听话照做。
她要办的事,唯她一人能做,因为这是她造的孽,该是时候偿还。
风声飒飒,扬起她的素衫黑发,她笑笑轻语——
「我把手边值钱的事物分成两份嫁妆,给了瑞春和碧穗,她们俩都十七、八岁了,早被大丰屯的儿郎惦记上,我瞧着,两丫头也各自有喜欢的人,还真以为我不知情呢。」眸光远放,指尖在坛身上掌抚,敌军方阵正在变化,不断逼近。
「封劲野……」她唤声悠然,眉目平静。「这儿是你的旧地、你的家乡,这儿有你的故人,有你想守护的一切……」彷佛词穷,突然间顿住,少顷才徐徐一笑。「我来祭旗。」
希望西关军的战旗不倒,战灵不败。
希望世上真有奇蹟发生,将士们守城退敌,让百姓免受战乱蹂蹒,让那些被她放在心上的人皆有依归,享平安顺遂。
「嘿!小娘子干啥呀——」
听到後头一名士兵高声大呼时,李明沁已从陡直高耸的西关城城头一跃而下。
滋味是痛苦、是残忍,却也那样美好。
希望天地有灵、天地有情,能允她以鲜血为祭,消了此业。
希望……她的碎骨与血肉与他融在一起,散在这一片西关城脚下,化作沃土也好,变成风沙亦行,自此不分离。
第五章 ~他不识得你
脑杓落地瞬间,耳中彷佛还能捕捉到头骨碎裂的声音,混着鲜血的泪渗出眼,青空不见了,高耸壁墙亦不见,剧痛来得快去得更疾,李明沁双睫垂落,咽下最後一 口气。
她真真切切死去,死得透澈,离体的魂魄见到那具摔成怪异角度的躯壳,紧抱在怀的白玉骨灰辉碎得彻底,一璋子骨灰漫不进野大的风中,而是被大量漫出的鲜血挽留了一地。
未料,死去的她还能再度张开眼睛。
醒来,不仅仅是醒来而已。
原来这世上真有奇蹟。
她发现自己重生了,重生在建荣三十六年,春。
建荣这个年号共三十七年,帝崩於夏末秋初,所以她重生在建荣帝驾崩的一年多前。
更教她惊愣的是——早该成亲的她竟仍是未婚之身!
按上一世的走法,她是在建荣三十五年深秋时分嫁进昭阳王府,但如今已建荣三十六年,她重生醒来,人却还在清泉谷中。
那一日睁开眼睛,谷主前辈就隔着方桌坐在对面,桌上摆着一盘下了 一半的围棋,见她
迷迷糊糊撑起上身坐起,谷主前辈笑叹——
「怎地下盘棋都能下到睡着?老身的棋路有这麽闷吗?」
她讷讷不得言,当真惊呆,都不知过了多久才艰难地挤出声音,不敢置信般自言自语。
谷主前辈像也觉察到什麽,先是挑眉愣了愣,随即平静颔首。
「嗯……阿沁是问为何会这般?为何回到这里?为何……没死?原来你已死过那一回。」老人家将手中把玩的棋子放回棋钵内,笑笑道:「因果难言啊,何须质疑迷惘?你此际就是这般,就是在这里,就是……活着了。能活着,岂有不好?」
活着,很好。
这是老天爷赏的恩惠,她重生了,虽然距离建荣帝驾崩以及大盛朝内忧外患的动荡仅余一年多的时间,她仍有机会扭转许多人的命运,拨乱反正。
隐约觉得谷主前辈对於发生在她身上的天机有所洞悉,然天机不好泄露,谷主前辈原就是世外高人,老人家没想多说,她也就没再追问,总之她因缘际会得了此重生机会,岂能不好好把握?
於是很快便拜别谷主前辈,出清泉谷,策马回帝都。
然而回到帝都这些天,她明查暗访得知不少事,亦确认了不少事,内心疑云却不减反增。
她最关心在意的人自然是封劲野。
这时候的他确实已封异姓王,一样被御赐了 一座昭阳王府,但建荣帝未曾赐婚封劲野,他亦未主动求娶谁,如今的昭阳王府中没有主母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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