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色变得较方才还惨白,雪额渗出薄汗,微弱摇头。「没有……没受伤……谷主前辈说过这状况,她老人家同我说过的,要、要回去……回去找她……」
封劲野二话不说,抱她上马背,自己亦翻身上马,长腿一踢,连鞭疾驰,飞也似冲下山往北路营堡赶回。
万幸路途当真不远,又是下山的路程,快马加鞭约两刻钟便奔回营堡。
封劲野把「受伤」的阿沁小姑娘带回来时,引起不小骚动。
他把跑得直喷粗息的骏马丢给小兵照料,横抱着小姑娘家直直冲进拨给清泉谷一行人落脚的窑洞土屋院落内。
他急得很,急出满头大汗,那位正在院子角落理药的清泉谷谷主在瞥过几眼後却依旧从容得很,而其他人见她老人家一脸从容,遂也继续忙着手边事物,跟着一起从从容容。
「她那个……采药时险些落崖,我拉她起来,她好像没事,突然又有事,我问她,她说没事,但显然有事,後来上马不久她就痛昏过去,我不知该如何帮她,不知她伤在何处。」
他说得又快又响。
老人家颔首微笑,淡淡道:「把她抱进屋里,搁炕上。」
封劲野听话照办,进屋,入里间,将怀里的人儿小心翼翼放在犹留余温的暖炕上,抓来枕子塞在她脑後。
「你可以出去了。」老人家跟着进来,仍微笑轻语。
真要说,眼下整座北路营堡的老大正是他封劲野这个百尉长,怎麽也轮不到一个普通百姓来支使他、对他下令,但清泉谷谷主说话的语调和神情好似有魔力,他竟半句也不晓得要询问,人就走到屋外来。
通往里间的厚帘子放落,连屋门亦关起,封劲野心想,老人家应该是在为她治伤,见对方淡定模样应该有法子对付,真没他什麽事了。
沉沉吐息,才想用大掌抹一把脸,却见右掌上沾着半掌的鲜血!
哪来的?
她身上的?
所以她真受伤了?
为何当场不欲他知?
一连串的疑问盘桓脑海,让他直接定在原处。
屋门在一炷香後重新被打开,谷主老人家跨步出来,见他傻大个儿般杵在门边,一瞬间像被逗笑,那双细细弯弯的眼睛闪着光却难见瞳底。
老人家也瞧见他朝上摊开的那半掌鲜血,灰白柳眉挑得微乎其微,不待他提问,已道:「阿沁她没受伤,全须全尾好得很。」
闻言,封劲野自言自语般讷声道:「所以她没流血,这不是她的血……」
「她正流着血,这是她的血。」谷主慢悠悠作答。
大概是不忍见他一脸莫名、徒长个子没长脑袋,老人家徐徐笑叹了口气,好心为他解释。
「落在你掌上的红,那是女儿家的初潮,表示小姑娘的身子骨就要长成大姑娘家。」略顿了顿。「老身所说的,军爷可听懂?」
他不清楚自身怔愣多久,好像脑子里有什麽「啪!」的一响,烁光交错,终把听进耳里的话有效地连接起来。
半掌的红……女儿家的初潮……长成大姑娘家……
盯着手掌的双目陡瞠,他随即抬头瞪着面前的老人,後者在淡然从容中能嗅出几分愉悦,眉弯眼弯,竟还有某种近乎「大功告成」的闲适感。
看明白了他的表情变化,老人家慈祥地拍拍他的肩头,道:「为了这一抹红,老身几乎用尽毕生所学,如今阿沁满十三岁了,终是迎来头一回的小日子,还教你给遇上,要老身说,这位小军爷你要走大运了,往後绝对是拜相封侯……咦?等等……」
她忽地沉吟,敛眉推敲的姿态,似洞悉了什麽,细纹明显的眉间浅浅一动又道——
「呵呵,原来不仅拜相封侯,还当上大王。」点点头。「当大王好啊,当上大王才能成就这一段缘,甚好……甚好……」
甚好什麽?对方都说了什麽?封劲野没能耐去想,只觉染红的掌心快要燃出一团火焰。
老人家像是再次转回屋里又像已举步离去,他没留意了,就是死死瞪着那半掌的鲜红。
缓缓凑近鼻下,那是个下意识的举动,心之所向,故而为之,因极度好奇而去嗅闻那落红气味...
鲜血这样的玩意儿,在边关军营中长大的他老早习惯那股子腥味,但掌上的红同样是鲜血,却是很不一样的气味。
甜腻腻的,彷佛花开到极盛,流淌的浓蜜引来一场无与伦比的蝶舞蜂喧……
封劲野,你干什麽?
待回过神,他竟把沾血的掌心抵到唇下,舌尖已探出。
本能驱使行径,让他满脑子空白,如今醒觉过来又满脸涨红,一颗心促跳到胸膛发痛,
这当真有病,太太太有病!
他恼羞成怒地往怀中一顿乱摸,抓出一块布,用力擦掉半掌鲜红,把那份黏腻全数擦去,擦得乾乾净净。
到得要丢弃那块布,目光一垂,才发现那是之前小姑娘家帮他包紮手伤时用的白色帕子,帕子被他随身带着几日,已被他洗净了、晾乾了,也仔细端详过。
原来帕子的四个角各绣着「日、月、水、心」四小图样……也许是某朝或远古的字体,只是他除了兵书以外,所谓的圣贤书以及诗词歌赋等等读得当真很少,懂得也不多,那「日、月、水、心」在他看来就像拟物意象的小图,不难懂,且很别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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